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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淺綠 -【錯嫁良緣之冷宮囚妃】《全文完》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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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0 01:03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7 03:29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暖心

  「不行。」

  燕弘添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低沉,樓素心和辛玥凝皆是一驚。這麼多年來,皇上一直子嗣稀少,他也從來都不當回事,即使是對儆兒,他唯一的皇子,燕弘添幾乎也是不聞不問的,今日他竟然關心起這個剛出生的小嬰兒。

  辛玥凝心裡又驚又惱,樓素心倒是鎮定得多,問道:「為何不能帶回宮去?」

  燕弘添冷眉微挑,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眼見太后臉色也越發不愉起來,王智楊趕緊上前一步,說道:「回太后,早產的孩子體弱身虛,吹不得一點點風,更別說車馬勞頓了,還是讓小皇子先在這別院裡好生修養幾日,再回宮不遲。」

  看著懷裡瘦瘦小小的娃兒,樓素心也心疼了,歎道:「如此那哀家就在這裡住下,方便照顧。」

  太后竟也要為這娃兒留下?果然皇子就是不一樣,前年如嬪生下公主的時候,可不見太后這般寶貝!鬆了鬆藏在袖子裡握得生疼的拳頭,辛玥凝故作憂慮的說道:「母后,怎麼能讓您操勞呢?不如讓臣妾留下來照顧吧,畢竟儆兒是臣妾一手帶大的,照顧孩子,臣妾還是有些經驗的。」

  「哀家知道你有心了,但是儆兒也還需要你看管照顧著呢,你早些回宮吧。」嘴裡說著話,樓素心心思卻全在懷裡的小寶貝上,眼裡哪裡還容得下別人。

  「可是……」辛玥凝還想說什麼,燕弘添已是不耐,「夠了,這裡朕自會安排好,你們都回去吧。蕭雨,送太后和皇后出去。」

  「是,皇后娘娘請。」蕭雨走到辛玥凝身邊,行了個禮,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看起來恭敬卻是正正擋在辛玥凝,讓她連再和皇上說一句話都不能!辛玥凝狠狠瞪了蕭雨一眼,這賤婢仗著皇上撐腰,早不把人放在眼裡了,總有一天要除了她!這一天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一件讓她順心的,偏偏此刻還不能發作,辛玥凝惱羞成怒,冷哼一聲,一把推開蕭雨,怒氣匆匆的走了出去。

  樓素心緩緩抬起頭,看向燕弘添那張冷臉,忽然笑了起來,沒想到他竟開始趕人了,她再不走也要被人「請」出去了吧。難得他有了一點為人父的自覺,她便不與他為難了吧。將孩子交給穩婆,樓素心低聲說道:「好吧,那哀家就先回了,早些安排清妃和皇子回宮,這裡也不見得多安全。」

  留下一句頗有深意的話,樓素心回宮去了,蕭雨卻發現,皇上的冷臉依舊,身上的陰鶩之氣更盛了。

  「嗯……」青楓悠悠轉醒,只覺渾身疲倦,頭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昏黃的光線讓她什麼也看不清,感覺有人走近,青楓剛想開口詢問,耳邊傳來如意欣喜的聲音:「娘娘,您醒了!」

  如意掀開帷幔,又點了兩盞油燈,室內才明亮了些,青楓半撐起身子,抬眼看去,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剛過戌時,你從中午昏睡到現在,御醫送了兩次藥過來,您都沒醒。」端起桌上的瓷碗,如意走到青楓身邊,柔聲說道:「您一定餓了,先喝點燕窩粥,一會藥該送來了。」

  藥?對了,她和燕弘添上山賞竹,後來摔下山道……孩子!今天發生的一切在腦子裡迴旋,青楓慌忙的打量四周,沒看到孩子,也沒看到關於孩子的任何東西,沒有嬰兒小床,沒有孩子用的小被子、襖子,什麼都沒有,這房間乾淨得就像是她昨天剛來時看到的樣子。難道孩子最後也沒保住?青楓心猛的一痛,恐懼壓得她連開口詢問都困難,「我的……孩子呢?」

  一手拿著粥碗,一手扶著青楓坐起來,如意安慰道:「娘娘別擔心,您為皇上誕下小皇子,太后特意選了兩名奶娘和幾個有經驗的老嬤嬤過來照顧皇子,娘娘放心。」

  果然是男孩嗎?青楓掙扎著坐好,急道:「粥給我,你去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看。」孩子生下來她就暈過去了,連孩子的面都沒見過,此刻她只想快點見到他。

  「好。」把碗遞給青楓,如意細心的拿了一個軟墊墊在青楓腰下,讓她靠得舒服點,才轉身出了內室。

  捧著粥碗,青楓有些木然,此刻腦子還亂哄哄的,不一會,幾道腳步聲由遠及近,青楓抬頭看去,只見如意領著兩個人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秀麗女子,手裡抱著一團紅色錦緞包好的繈褓,她身後還站著一個老嬤嬤,兩人走到床邊,微微躬身行禮道:「奴婢見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繈褓中的,就是她的孩子吧。看著那女子將孩子穩穩的抱在懷裡,青楓心裡莫名的不舒服,揚聲說道:「如意。」

  如意意會,小心的抱過小皇子,走到床前半蹲下身子,將孩子稍稍抱高些,讓青楓能看得真切。

  燭光下,小嬰兒本就紅潤的小臉此刻看起來更是透著粉紅的光芒,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兩隻小手握成拳頭曲著縮在胸前,他真的好小。這就是她的孩子……青楓想伸手去抱他,可是他那麼小那麼弱,她又怕弄傷了他。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小傢伙,想到他在肚子裡折騰得她吃不下,睡不好,還不時踢她,青楓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暖暖的,滿滿的。青楓看得出神,如意豎著抱孩子,他或許有些不舒服,輕輕扭動起來,那秀麗女子見狀,就想要上前抱回孩子,青楓微微皺眉,「你們退下吧。」

  「這……」秀麗女子為難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嬤嬤,老嬤嬤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娘娘身子虛弱,要好生休養才是,奴婢們領太后懿旨,必定盡心伺候好小皇子,娘娘請放心。」

  青楓看向那看似尊敬實則根本沒打算把她放在眼裡的老嬤嬤,冷聲笑道:「是本宮的話說得不夠明白,還是這裡已經換了主子,由你們當家作主了?」

  兩人心驚,連忙跪下,忤逆主子乃是大不敬之罪,她們可擔待不起!早聽說這位清妃娘娘很有手段,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厲害,才剛剛醒來,便要給她們個下馬威了。這裡不比宮中,太后皇后都不在,皇上想必是極寵她的,她們還是識時務些為好。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兩人恭敬的行了禮,匆匆退了出去。

  如意暗自欣喜,那老嬤嬤仗著自己是太后的人,剛才就對她大呼小叫的,好在自家主子是越來越有威儀了。如意心裡還得意著,懷裡的小皇子卻不樂意了,不知是如意年紀小不會抱,還是孩子餓了,本來還閉著眼睛睡得安慰的小傢伙扭動著脖子,哼哼的哭泣了起來,如意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青楓將手中的粥碗隨意擱在旁邊的矮几上,說道:「給我抱抱。」

  將小皇子輕輕的放到青楓懷裡,如意暗暗鬆了一口氣,半蹲坐在床前,討巧的笑道:「小皇子好可愛,長得真像皇上。」

  懷裡柔軟的觸感讓青楓的心也跟著軟了,嘴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聽著如意說話。像他嗎?青楓仔細看著懷裡的小傢伙,小小的臉,一副沒張開的樣子,可愛還說得上,像誰哪裡看得出來?

  醒來就沒看到燕弘添,青楓嘴上不說,心裡仍是有些失望,此刻如意提起,青楓故作不經意的問道:「皇上呢?」

  「中午的時候,太后和皇后來看您,好像……和皇上起了些爭執,她們走後皇上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青楓微愣:「太后和皇后來看過我?」

  「嗯。」

  青楓還想問太后和燕弘添起了什麼爭執,只聽見房門響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如意趕緊下跪行禮:「皇上萬福。」

  懷裡的孩子終於不哭了,青楓暗籲了一口氣,抬頭看到燕弘添,只見他站在屏風前,正在脫外袍,他的衣服居然是濕的,青楓朝窗外看去,才發現不知道何時竟是下起了小雨。

  如意趕緊起身伺候,接過外袍,找來乾淨的衣衫給皇上換上。

  看如意正在給他收拾,青楓也不再多說什麼,一邊輕哄著孩子,一邊低聲問道:「用過飯了嗎?」

  一句普通得任何尋常人家的妻子都會問的話,卻讓燕弘添愣了一下,心中揚起一抹新鮮感,自他登基以來,便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了吧。

  燕弘添朝裡間看去,淡淡的橙黃燭光透過帷幔照在她身上,整個人像是置身於朦朧的光環之中,披散的髮絲未綰,垂在身後,透著慵懶的風情。她的臉色比白天的時候好了很多,懷裡抱著孩子輕輕搖晃著,臉上是幸福而寵溺的笑,燕弘添被眼前這樣一番溫馨的美景震的忘了回應。

  久久的沒人回話,青楓抬起頭對上一雙有些呆愣的眼,青楓笑道:「還沒吃?」

  回過神,燕弘添輕咳一聲,淡淡的回了一句「用過了」。走到床前,一碗還冒著熱氣卻顯然沒吃幾口的燕窩粥放在矮几上,燕弘添皺眉,「怎麼才吃這點東西?」

  經他這麼一說,青楓才覺得肚子確實挺餓的,朝他輕輕招手,「你過來。」

  燕弘添剛走到她身邊坐下,青楓便將懷裡的孩子,輕輕放在他手裡,說道:「給你抱一會,我喝粥。」

  青楓才剛吃了兩口,就聽見燕弘添低沉的聲音叫道:「如意。」

  「是。」

  「把孩子抱走。」

  「等等。」青楓急了,「為什麼要把孩子抱走?」

  「時候不早了,你也應該休息了,孩子自然交給乳娘照顧。」燕弘添的臉色怪怪的,眉頭緊緊的扭在一起。她知道宮裡有這樣的規矩,皇子公主一般都不隨母親一起生活,生下來就由乳娘、老嬤嬤照顧,母親只有在孩子早晚請安的時候才能見到他們。這或許是他們習以為常的規矩,但是她卻不希望這樣,不能照顧陪伴自己的孩子,還像什麼母子?她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母親慈愛父親溫厚,姐妹和睦,她希望她的孩子,也如她一般。

  燕弘添臉色始終不好,青楓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起爭執,放柔了聲音說道:「我才剛剛看到孩子,捨不得和他分開,今晚就讓他陪陪我,好不好?」

  燕弘添一向是固執的,青楓以為還要花好多力氣去說服他,誰知他沒再和她說什麼規矩,反而急忙將手中的孩子稍稍舉起,冷聲說道:「那你自己抱。」

  孩子乖乖的,不哭不鬧,他怎麼一副嫌棄的樣子,這可是他親兒子!青楓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

  燕弘添沉默不語,臉色更暗了幾分,手中的小娃娃又動了動脖子,燕弘添立刻渾身一僵,一向沉穩的聲音竟帶著些許慌亂,「他……太軟了,你快把他弄走。」他子嗣本就不多,更沒抱過孩子,自然無從得知,小嬰孩竟然這麼軟,像沒骨頭似的!

  敢情他一直黑著一張臉,還想把孩子抱走,就是因為他不會抱孩子?青楓又好氣又好笑,知道原因之後,她本來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沒好氣的哼道:「你以為爹這麼好當啊!好好抱著。」說完開心的繼續拿起粥碗,自顧自的吃起來。

  如意悄悄抬頭,就看見皇上雙手舉著小皇子,放也不是,抱也不是的侷促樣,忍不住噗哧一笑,燕弘添一記冷眼射過來,嚇得她縮了縮脖子,皇上捨不得對娘娘和小皇子動氣,可絕對願意拿她出氣。

  「奴婢告退。」匆匆行了個禮,如意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屋外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屋內,穹岳之主六國王者第一次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還是這就是所謂當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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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7 03:40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賀禮

  辰時,燕弘添如往常那般醒來,張開的黑眸卻不如平時清明,即使慶典最為忙碌的時候,他也沒這般疲憊過。燕弘添側著身子撐著頭,看著這團橫在床榻中央的小東西,養了幾天,膚色紅潤多了,緊閉的眼睛眯成一條彎月般的小縫,小小的嘴一直微嘟著,他安靜的時候還是挺招人愛的,但是一哭起來也夠鬧心的。白天便罷了,一晚上哭鬧折騰個兩三回,他從來都不知道,小孩子是這麼麻煩的東西。這才不過三天而已,他都被折騰成這樣,更別說青楓這半點經驗也沒有卻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母親了。

  燕弘添剛要起身,睡在中間的小傢伙忽然動了起來,閉著的眼睛沒有睜開,小嘴卻是越咧越大,眼看著又要哭了,燕弘添臉色一僵,揚聲叫道:「來人!」

  如意輕推開門,才走進內室,就聽見皇上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的說道:「把孩子抱過去給乳娘。」

  「是。」如意憋著笑,快步走到床邊,剛抱起皇子,躺在裡面的青楓雖然累的快要睜不開眼睛了,卻還是半撐著身子坐起來,喃喃說道:「他怎麼了……」

  「你這幾天都沒好好睡上一覺,等睡醒了再把孩子抱過來就是了。」燕弘添對著如意擺擺手,讓她把孩子抱走。確實已經被折騰得夠嗆的青楓沒再說什麼,靠坐在床棱上打著呵欠,看她滿臉憔悴的樣子,燕弘添低哼道:「自找苦吃。」

  青楓懶懶的伸了伸腰,心裡暗自腹誹,孩子每天晚上都在鬧,他還不是天天過來休息,她就不相信這麼大個別院沒有其他房間了?說她自找苦吃,他自己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不過這些話青楓只敢在肚子裡說說,省得有人惱羞成怒。

  坐了一會,青楓精神好些了,看燕弘添心情不壞,青楓朝他的方面挪了挪,笑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說吧。」難得看到她極力討好的模樣,燕弘添隱隱猜到她要說什麼。

  「回宮以後,我想……自己帶這個孩子……三歲之前讓他和我住在清風殿,可以嗎?」青楓說得小心翼翼,尤其是那個「三」字,心理掙扎了很久才說出來。

  「每一個皇子出生後都會有自己的宮殿,沒有和母親一起住的,你想壞了這個規矩嗎?」燕弘添劍眉微揚,好在不曾動怒,但那冷淡的口氣已經說明了青楓的提議是癡心妄想。

  青楓早猜到是這個結局,心裡還是很失望,她現在終於理解甄箴的心情了,不能和自己的孩子朝夕相處,對一個母親來說,實在是最大的折磨。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青楓回道:「好吧,我不壞你們的規矩。」

  這麼好說話?「你又想做什麼?」

  青楓聳聳肩,「我能幹什麼?」

  據他的瞭解,她雖然算不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卻絕對不可能輕易放棄,燕弘添在床榻邊坐下,托起青楓的下巴讓她正視他的眼睛,笑道:「說給朕聽聽吧,省得你作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太后皇后又來找麻煩,朕心裡有個底也好應付。」

  蕭雨算准了時辰,猜到燕弘添應該起身了,來到門外發現房門未關,剛走進外室,就聽見皇上帶著幾分調侃的聲音從裡間傳來,隔著屏風看去,晨光中兩人坐在床上說話,朦朧間自然是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不難聽出皇上語氣中的寵溺和縱容。輕輕一笑,蕭雨悄悄退了出去,還不忘把門帶上。

  燕弘添自己或許都沒有發覺對青楓已是這般縱容,青楓更是領會不到,自然不領情,直接白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輕哼道:「驚世駭俗不敢,只是皇子不能過來和我住,那我過去和他住總可以了吧。」

  「你……」燕弘添哭笑不得,嬪妃搬去與皇子同住,可是歷朝歷代都沒有的事,她就是她所謂的不壞規矩?

  青楓想想也覺得有些過分,但讓她隨了這不近人情的規矩,她又不甘心。思量許久,心中有了主意:「如果這也不行,那我就每天辰時過去看他,亥時再回清風殿總可以了吧。你們皇室規矩中,沒規定母親每天見自己的孩子幾個時辰吧?」

  「皇兒是你的孩子,不管你有沒有陪伴在他身邊,他都是你的孩子,你何須事事親力親為。」辰時去亥時回,和住在那裡有什麼區別?出身皇室,看慣了宮中母子相處方式的燕弘添真的不能理解青楓的執拗。

  她不想自己的兒子變得如燕弘添一般喜怒難測,沉冷無情,更不希望他如燕儆般驕縱無知。她想親自陪伴、照顧、教導她的孩子,所以她必須說服他。

  「因為……我不想以後,我的孩子問我,什麼叫做母子之情。」青楓知道自己又走了一步險棋,果然,她話音才落,燕弘添的臉色立刻一沉,這些日子以來時而帶笑時而幽深的黑眸充滿了冷戾的寒光,銳利的目光如一把冰刀,一點點的淩遲著她。

  「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這就是所謂的君王的怒氣吧,她是踩到他的痛處了,但也唯有這樣,才有機會說動他。青楓緊張的握緊雙拳,借由手心的疼痛來緩解那由心而生的恐懼和寒意,「燕弘添,我是他的母親,我不想每天只有在請安的時候才能看見他,不想他跟乳娘比跟我親,更不想我的兒子是嬤嬤和太監帶大的!」

  兩人就這樣彼此不讓的冷視著對方,那雙深若寒潭的黑眸裡看似波瀾不驚的目光底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潮,與這樣的眼對視,會讓人忘了呼吸。就在青楓快窒息的時候,燕弘添冷冷吐出兩個字:「一年。」

  什麼一年?

  他是說……孩子可以和她在清風殿住一年?青楓眼睛一亮,他竟然答應了?青楓滿心歡心,「謝謝……」

  她話還沒說完,燕弘添卻不再看她一眼,起身大步離去。他離開後,那迫人的壓力也隨之散去,一直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青楓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不管了,一年也好,在這一年時間裡,她還可以再找機會說服他,雖然很難。

  青楓躺在床上,身體很累,卻睡不著,也不想動,就這樣盯著床帷發呆,直到如意進來,問她要不要用午膳,青楓才回過神來,竟快午時了。

  讓如意端了幾個小菜上來,青楓胃口不是很好,草草吃了幾口,便迫不及待的對身邊的如意說道:「如意,讓奶娘把孩子抱過來。」

  「是。」知道自家主子念子心切,如意快步出門,不一會,領著一名女子回來了,這女子不是幾天前那個乳娘,她年紀看起來不小,三十出頭,皮膚白白淨淨的,人也很安靜。

  「給我抱抱。」青楓伸出手,那女子立刻將懷裡的小皇子輕輕的交到青楓手裡,悄悄退到一旁。

  小傢伙睡得很安穩,身上淡淡的藥香說明他已經沐浴過了,青楓暗歎,她果然不會帶孩子,前天給他洗個澡,就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他也哭了一個多時辰。看看現在,她不過躺了一會,他就一副吃飽喝足渾身舒爽的樣子,青楓又好氣又好笑。

  青楓想問那女子幾句話,回頭看去,只見她微低著頭,靜靜站在一旁,若不注意,絕對不會感覺到她的存在,「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娘話,奴婢叫沈瑤。」

  沉默不多話,內斂又溫順,青楓多看了她兩眼,心想回宮後就讓她到清風殿伺候,這樣她就不會再弄得手忙腳亂了。

  青楓正想著,蕭雨抱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走了進來,青楓笑道:「蕭雨,捧著什麼好東西呢?」

  將兩個盒子輕輕的放在桌子上,蕭雨才微笑回道:「自然是好東西,丞相府和將軍府送來的賀禮。」

  「賀禮?」青楓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蕭雨將兩個禮盒移到青楓面前,笑道:「嗯,送給小皇子的。」

  孩子才出生三四天而已,這麼著急送賀禮,應該是自家姐妹借著樓夕顏和夙淩的名義送的吧。

  如意好奇的拿起放在上面的素白錦盒,那盒子只有手掌大小,輕飄飄的,下面的木盒就大得多了,用手碰了一下,竟然移不動,可見裡面的東西不輕,如意輕笑,「一輕一重,不知道是什麼禮物?」

  「那就打開看看是什麼寶貝,朕都有些好奇了。」略沉的聲音由門外傳來,燕弘添高大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外。青楓心下忐忑,燕弘添早已臉色如常,嘴角甚至還能看到淡淡的笑意,好像早上的事沒發生過一般,青楓微低下頭,發現他的鞋子上粘著些泥土,還有一片枯黃的竹葉,原來,他去了竹林。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燕弘添在青楓身邊坐下,如意拿起小方盒輕輕打開,紅綢錦緞包裹著一塊比拇指略大的橢圓玉墜。如意將玉墜拿出交到青楓手裡,贊道:「娘娘您看,這玉墜真漂亮,樓相不愧為文雅之士。」

  青楓細看手中的玉墜,上面沒有如一般的飾物那般雕上花草或吉祥圖案,簡簡單單的一塊橢圓玉石,玉質非常細膩,潔白溫潤,最為特別的是,這樣初冬的季節,這玉竟是暖的,將之握在掌心,那股暖暖熱流似會透過手心暖入心脾。

  熔山暖玉?燕弘添只掃了一眼,便認出它來。傳說,孩子小的時候,有暖玉傍身,可風邪不侵。夕顏自小身體就不好,當年樓家為了給他尋一塊熔山暖玉,可是費盡了心思,想不到他居然會送給這孩子。

  如意看過樓相的禮物了,又好奇的盯著蕭雨面前那沉甸甸的大木盒子,笑道:「不知夙將軍送的是什麼?」

  蕭雨打開木盒,只見一尊金燦燦的擺件靜靜的躺在裡邊,難怪這麼重,蕭雨兩隻手一起用力才將擺件拿了出來,看清那擺件的形狀,蕭雨不禁低呼道:「睚眥?!」

  那擺件龍身豺首,嘴銜寶劍,怒目而視,好一樽威風凜凜的神獸。可這睚眥雖為龍之九子之一,但平身愛殺戮,多被安在兵器上用以威懾敵軍。

  青楓臉色微白,這件禮物顯然不是末兒送得了的,那就是夙淩了。身在後宮這些日子,她很明白,即使她再得寵,大多數人仍不把她當回事,都在等著看她笑話,等著皇恩不在的時候她是如何下場,如今有了樓夕顏和夙淩的公然支持,即使沒有了燕弘添的寵愛和庇護,她在宮裡也不會難過。青楓心裡感謝夙淩,不禁又為他擔心起來。

  燕弘添如何看待呢?夙淩掌管穹岳三分之二的兵權,送這樣代表著戾氣的神獸給一個皇子……

  如意不明白為什麼蕭雨和青楓的臉色都變得這般凝重,屋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古怪起來,只見皇上抬手輕撫了著黃金擺件,忽然大笑起來,「不愧是將軍府的禮物。」

  青楓猜不出他是怒極反笑還是真心讚揚,唯有沉默以對,悄悄抬眼看向蕭雨,蕭雨在燕弘添身邊多年,應該最能揣度他的心意,她的臉色恢復如常,是否說明燕弘添並未動怒?

  一名近衛軍小將急匆匆跑來,焦急的看向屋裡,燕弘添輕輕點頭,蕭雨走到門外,小將低聲說了幾句,蕭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回道裡屋,蕭雨半跪下身子,在燕弘添耳邊耳語幾句,燕弘添劍眉微揚,黑眸先是一冷,繼而又帶著幾分興味。

  什麼事讓燕弘添有這般神色,蕭雨剛才悄悄看了她一眼,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與她有關?青楓在心裡猜測著,燕弘添忽然起身,「朕留在別院也有些日子了,晚些就直接回宮了,你準備一下,三日後派人來接你們回去。」

  留下一句話,燕弘添再次離去,只是這次腳步更為匆忙。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總歸是要回去的。院外的梅樹結出了花骨朵了,綻放時應該很美吧。可惜她今年無緣得見了。眼光掃過桌上那耀目的黃金睚眥,青楓幽幽一歎,這件禮物很珍貴,也很燙手。

  明澤守在院外,看到燕弘添腳步匆匆,猜到皇上大概是要出門了,吩咐身後小將準備馬車,明澤迎上前去,緊跟其後,燕弘添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腳步。猛然回頭,黑眸緊盯著明澤,明澤微驚卻不惶恐,垂首而立。

  「你叫明澤?」

  沉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明澤心中一震,隨即回道:「是。」

  「明薦的弟弟?」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明澤低聲回道:「是。」

  「從今日起,保護清妃和皇子就是你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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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7 03:51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陵水盟

  丞相府

  濃重的夜色下,幽深的湖面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清冷的月光為這汪清潭鍍上一層銀光。攬月樓前的石桌旁,兩道挺拔的身影對面而坐,不大的石桌上已擺滿了空酒罈子,紫衣男子手撐著額頭,細眸微瞇著,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只是細看之下,不難發現眼底依舊一片清明。

  眼看著對面伸過來的大手又要拿起一壇未開封的酒,紫衣男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時辰不早了,皇上還不回宮嗎?」

  燕弘添手停在半空中,劍眉微挑,「愛卿這是在趕朕?」

  「臣不敢。」樓夕顏嘴裡說著不敢,卻已將酒罈子放到了桌下,絲毫沒有讓他再喝下去的意思。

  單手撐著桌腳,燕弘添斜睨一眼桌下的酒罈子,反手一提,酒罈子又回到他手中,嘖嘖歎道:「一出手就是熔山暖玉的樓相,怎麼這般小氣,拿些花雕糊弄朕不說,現在竟還不讓喝了?」

  「相府只有花雕釀、香雪醇這些清淡的酒,皇上要喝陳年溪風,宮裡多著呢。」將自己的杯子往旁邊挪了挪,樓夕顏也不攔他,反正也只剩這一壇了,「說到暖玉,那是給外甥的禮物,夕顏怎敢怠慢?」

  燕弘添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再給自己滿上,倒也沒逼樓夕顏繼續喝。那滿是揶揄之色得黑眸盯著樓夕顏,笑道:「你什麼時候成妻奴了?」

  樓夕顏也不惱,微微一笑,「和夙將軍比,我自歎不如。」

  燕弘添握著酒杯的手一頓,眼中揶揄之色盡褪,眉頭微斂,低聲回道:「夙淩居然會送那樣重的禮,還真是出人意料。」夙淩生性孤僻,向來不與朝中重臣深交,又因夙家素來無女,更不會和後宮扯上關係,當時他將青末賜予夙淩,確實也是存了心思想將他與夕顏的關係拉近,卻不曾想,他竟會將睚眥擺件送給青楓的孩子,這是擺明瞭給青楓做靠山,夙淩忽然有此轉變,所為何來?

  燕弘添顯然有所憂慮,樓夕顏卻是難得的哈哈一笑:「夙將軍現在為了討佳人歡心,再重的禮都送得!」

  「青末?」真是因為那個小丫頭?

  想起下午聚靈島的殺手挾持朝廷命官,要脅朝廷交出青末時,夙淩那副極力袒護的樣子,燕弘添忽然有些了然了,當眾頂撞皇后,用夙氏一族的名義來力保青末他都做的出來,送個睚眥擺件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了。

  青末……

  那小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身手卻不弱,最奇特的是就連夙家軍的人也對她言聽計從。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指的白玉酒杯,燕弘添莞爾一笑,「那女子確實有點意思,難怪夙淩把她當寶。她的本事應該不止於此吧?」

  青末的特別之處,確實不僅僅只是下午見到的那些,不過樓夕顏不打算細說,笑而不答,轉而問道:「上次的事,應該不是意外吧。」

  樓夕顏忽然轉移話題,多年的默契,燕弘添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樁,「山石滾落下來以後,明薦立刻就上山查看了,確實是有人撬鬆了山石,看準時機製造了這一場‘意外’。不過除了些挖鬆的土之外,什麼都沒有。搞什麼大動靜,潛入別院的時間應該不短,整個近衛軍中卻沒有一個人察覺。」

  「哦?」這般乾淨俐落?一點痕跡都沒有?」

  「有。」用手指蘸了一點酒,燕弘添一邊在石桌上畫著什麼圖案,一邊回道:「在別院裡,他們非常謹慎,確實沒留下什麼痕跡,不過進出曙川別院只有一條路,明薦在路邊樹林裡發現了一處火堆熄滅的灰燼,附近有三個人的腳印,還發現了一個菱形標記。」

  樓夕顏低頭看去,那是一個正菱形圖案,中間還有兩條相交的十字連線,一般會以固定標誌作為聯絡記號的,必定是規模不小的組織。樓夕顏猜到:「聚靈島的人?」

  「聚靈島的人今天下午的作為根本是狗急跳牆,急於抓住青末不過是為了能牽制敖天。對青楓下手,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明薦已經查到那個標記屬於一個叫陵水盟的江湖幫派所有。」

  陵水盟?聽到這個名字樓夕顏素來從容的臉色明顯一僵,如果說聚靈島是個認錢不認人的地方,陵水盟則更加神秘,江湖傳聞,陵水盟盟主亦正亦邪,特立獨行,他們也收錢殺人,但更多的時候只是販賣江湖消息,一向不與朝廷為敵。朝廷裡的人誰又能叫得動陵水盟的人?若真有,這個人與江湖中販賣消息的組織關係甚密,那他的圖謀便不可能這麼簡單了,還是有人故意留下這個標記?轉移注意力?心中存疑,樓夕顏輕聲說道:「這件事還是要再查清楚。」

  「明薦已經去查了。」

  燕弘添神色安然,樓夕顏猜到他早有安排,也不再多說,等他悠然的喝下最後一口酒起身要走的時候,樓夕顏才幽幽問道:「這個孩子,你預備怎麼辦?」

  燕弘添身形微滯,但只是很短的一瞬,他像沒聽到樓夕顏的問話般,朝院門走去。

  樓夕顏一愣,鳳眸輕瞇,看著那道走的略顯匆忙的背影,嘴角不禁漸漸揚起。沉默是什麼意思?一向胸中自有溝壑的穹岳之主何時這般逃過?

  才剛過午時,清風殿前已經站滿了人了,本來在殿內伺候的奴才們自不必說了,太后派過來幫忙照顧皇子的嬤嬤、姑姑就有七八個,更別說其他宮的嬪妃、小主們遣來祝賀的太監宮女了。

  茯苓早早等在殿門口,遠遠的就看見一輛馬車行來,馬車周圍都有太監嬤嬤簇擁著,前後還有近衛軍守護,這排場不下於皇后回宮。茯苓欣喜的走下臺階迎上前去。馬車漸行漸近,走在最前面的護衛將領好生眼熟,定睛一眼,竟是明澤?!

  茯苓心下恍惚,他這次也隨皇上出宮了嗎?為何是他護送主子回宮?茯苓怔怔的盯著明澤看了好一會,直到一行人在清風殿門口停下,她才連忙斂下眸光,怕被人看出異狀。茯苓加快腳步,走到馬車邊輕聲叫道:「主子。」

  一隻素手輕掀開門簾,如意探出身子,對著她笑答:「茯苓姐姐。」

  茯苓輕輕點頭,如意縮回車內,不一會兒扶著青楓從車裡出來。

  初冬的天氣,她身上裹著大披風,懷裡抱著嫣紅色繈褓,看起來和出宮時的樣子差不多,只是才幾天時間,臉竟更圓潤了幾分。就著如意和茯苓的攙扶,青楓輕鬆下了馬車,看向身邊穿著單薄的茯苓,打趣道:「怎麼才幾日不見,我的茯苓就消瘦了這麼多?」

  茯苓微愣,敢情這位主子才剛回來,就拿她尋開心呢,暗暗白來青楓一眼,茯苓壓低聲音輕哼道:「奴婢很好,不敢勞煩娘娘關心!」

  知她有些惱了,青楓也沒再打趣她,將懷裡的小皇子放心的交到茯苓手裡,微微活動一下手。茯苓輕掀開繈褓一角看去,小嬰兒小嘴微張,睡得正香,茯苓在心裡贊道:小皇子真俊。

  「奴婢給清妃娘娘請安,給小皇子請安。」

  青楓才剛下馬車,走了幾步就看見清風殿門口跪了一地的人,請安的聲音叫的又響亮又整齊,青楓不禁好笑,這就是所謂的母憑子貴了吧。

  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嬤嬤直起身,殷勤的笑道:「清妃娘娘,太后體恤您太操勞,特意派奴婢們過來照顧小皇子。」

  在別院的時候就派了四五個了,現在又來七八個,一個小孩到底要多少人照顧?青楓心裡不以為然,臉上倒是不動神色,揚聲說道:「都起來吧。夏吟,把各宮禮物收下,代本宮多謝她們,嵐兒,帶幾位嬤嬤到房裡休息。」

  一直站在後面的夏吟完全沒有想到青楓這次回來還會叫她辦事,直到被嵐兒推了一下,夏吟才趕緊和嵐兒一起上前回道:「是。」

  帶頭的嬤嬤不樂意了,急道:「娘娘,奴婢們是來伺候您和小主子的……」

  青楓忽然爽朗一笑,「本宮知道,這不是安排你們住在清風殿內方便照顧嘛,需要你們服侍的時候,本宮自然會傳你們,退下吧。」

  若是青楓趕她們走,她還可以誓死都不離開,現在這樣,她反而不能說什麼了,嬤嬤心裡再怎麼不願,也只能諾諾的應下。

  茯苓抱著小主子,跟在青楓身後,不知是不是錯覺,主子處事似乎更圓滑了些,不像以往那般淩厲了,或許是因為有了小皇子的緣故吧。

  走到屋前,青楓轉身對這幾日常跟在身邊的沈瑤說道:「小皇子睡了,你去休息吧。」

  「是。」一如往常般安靜聽話,沈瑤躬身退下。在經過茯苓身邊的時候,她微微欠身算是行禮,茯苓回頭看去,這人應該是奶娘吧,看起來很本分。

  三人進了屋內,房門才合上,茯苓長長舒了一口氣,歎道:「主子,您總算回來了。」

  總算回來?她離開不到十日。莫不是又出了什麼事?青楓將孩子交給如意帶進內室後,壓低聲音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難道甄箴出事了?」

  「不是,現在宮裡人的目光都在您身上,沒人會注意到冷宮,她和孩子都挺好的。」

  「到底出了什麼事?」甄箴沒事,她也有驚無險的平安誕下皇子,宮裡還有什麼事讓茯苓這般憂慮?

  拉著青楓到書房,茯苓才輕聲回道:「三天前,一夥江湖殺手潛伏高府,抓了高大人一家,要求朝廷交出青姑娘,不然就要滅高府滿門,那高大人正是皇后娘娘的親舅舅。」

  「什麼?」青楓渾身一涼,「末兒沒事吧?」

  「主子放心,夙將軍力保青姑娘,甚至……當眾頂撞皇后,雖然最後救出了高大人一家,但是高大人的側室還是……被殺了。」

  死了?好在有夙淩,不然皇后估計要撕了小妹!青楓此刻對夙淩的印象又更好了幾分,這突來的狀況讓她摸不清頭腦,「末兒她一個弱質芊芊的小女子,怎麼會惹上江湖殺手?」

  茯苓搖搖頭,「具體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與一個名喚敖天的賞金獵人有關。」

  茯苓面色凝重,看起來比她還憂心,青楓心下一暖,拍拍她的手,笑道:「無論如何,夙淩真心對末兒,這應該算是件好事,看你愁眉苦臉的。」

  青楓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坦然樣,茯苓更急了,「主子,夙將軍這次是徹底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她找不了青姑娘和夙將軍的麻煩,就一定會把這筆賬算到您的頭上,現在您又有了皇子,以後……」

  「好了別說了,我們以後注意點就是了。」青楓壓下茯苓接下來要說的話,只因護送她回宮的十幾個侍衛,竟然還有三個人沒有離開,而是守在殿門處。這些所謂的武林高手聽力是否真的異於常人她不知道,一切小心點為好。

  茯苓順著青楓視線看去,半開的窗戶正好對著院門,明澤高大的背影撞入她的眼簾。不知怎麼的,茯苓有些心虛的別開實現,輕聲問道:「主子,那些侍衛?」

  青楓輕推開門,朗聲對著站在院門外的明澤說道:「明侍衛,本宮已經安全回宮,你回去覆命吧。」

  明澤依舊站在殿外,特有的微冷嗓音淡淡的回道:「末將奉命保護清妃娘娘和皇子的安全。」

  青楓和茯苓皆是一怔,兩人腦子都有一瞬的空白,奉命保護?那……他不是要一直留在清風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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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獻計

  最近幾日,因為皇后的心情不好,整個漪瀾宮內,人人謹言慎行,已經到了傳晚膳的時候,幾個宮女在屋外張望了幾眼,水芯姐姐不在,誰也不願進去觸霉頭。這時怡月一臉愁容的走過來,幾名小宮女趕緊讓開一條道,並小聲央求道:「怡月姐姐,您進去的時候順便問問主子,是否現在用晚膳。」

  怡月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小心的走進屋內,卻不敢進內室,只站在屏風後輕聲說道:「娘娘,清妃娘娘今日回宮,太后派人來請您晚膳過後一塊過去……」

  「不去!滾!」

  怡月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內室傳來嘩啦一聲脆響,辛玥凝呵斥之聲也隨之響起,怡月嚇得肩膀猛地抖了一下,連忙行禮退出屋外。

  聽到辛玥凝的低呵,幾個守在屋外的小宮女早遠遠的跑開了,怡月狼狽的小跑出來,正好看到水芯端著一碗甜湯,緩緩走來。怡月哭喪著臉可憐巴巴的看著她,水芯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回話說娘娘前幾日感染風寒,一會兒身子若是好些了就過去。」

  「好。」聽了水芯的吩咐,怡月暗自鬆了一口氣,感激的對水芯笑笑,腳下一刻也不敢停的往院外走去。

  水芯進到內室,就看見辛玥凝滿臉陰霾的獨坐在梳妝鏡前,原本置於桌面上的髮簪玉飾已經灑了一地,纖細的十指抓得實木桌腳發出咯咯的聲音,一看就是在盛怒之中。水芯將手中的甜湯放在桌上,絲毫沒有受到那怒氣的影響,說道:「百合雪耳羹,您用一些吧。」

  辛玥凝把頭扭向一旁,哼道:「不吃,現在吃什麼都沒有味道。」想起剛才太后過來傳的話,這幾天本就抑鬱不得發的怒火終於爆發,「氣死本宮了,夙淩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居然為了個醜八怪,公然與本宮作對!一開始本宮就沒有看錯,青家的女人果真全都是妖孽。如果不是妖孽怎麼能把皇上,樓夕顏,夙淩都迷得暈呼呼的!」

  「那個叫青末的女子,確實不簡單。」

  水芯眼中的興味和語氣裡隱隱的讚歎,辛玥凝自是沒有發現,自顧自的生著氣,「青家的女人,那個是簡單的角色!都是你,早前說青楓軟轎裡有血,可能已經流產了,結果呢,孩子不是好端端的生出來了,還是個兒子!上次既然找人做了,就應該把她和那孩子弄死,現在這樣反倒是讓皇上更加寵著她了,夙淩和樓夕顏肯定也是看重她生了個兒子,以為她有資格和本宮爭,如今才敢這般不把本宮放在眼裡!」

  「是奴婢沒有思量周全,不過主子也無需動氣,那孩子生下來也沒什麼不好的。」

  「沒什麼不好?」辛玥凝從椅子上霍然站起,盯著水芯的明眸幾乎要噴出火來,「那可是皇子啊,夙淩樓夕顏都護著他,將來必定擁護他做太子!本宮豈能容得下他!」

  「娘娘喜怒,太子之位,只會是儆皇子的。而且……」水芯聲音漸低,本該柔美的聲音聽起來竟有幾分森冷,「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失去也不會痛徹心扉,若是以為自己已手握幸福,這時再生生被人奪取,那才是痛不欲生呢。」

  辛玥凝抿了抿嘴,仍有些忿忿,「說得是有理,但是那個孩子老是讓本宮不踏實!」水芯眼底熟悉的冷光讓辛玥凝心下一喜,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想到辦法了?」

  眼眸微斂,冷光盡收,微微一笑,水芯坦然回道:「主子放心,這次奴婢會想一個萬全之策,絕不會再出紕漏。」

  真的已經有辦法了?!拽著水芯的手臂,辛玥凝滿眼希冀的急道:「是什麼主意?你快說!」

  「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辛玥凝柳眉微蹙,怎麼調,誰又是虎?

  輕輕側身,不著痕跡的掙開辛玥凝抓著她不放的手,水芯微微低頭,在辛玥凝耳邊低聲說道:「再過二十來日,就是小皇子滿月之期,到時……」

  「主子,可以用晚膳了。」茯苓一邊交待著小太監布菜,一邊對著內室輕聲叫道。

  早上一路顛簸,下午小歇了一會,小傢伙又哭著要吃奶,這才剛餵飽了,咕嚕咕嚕轉了沒一會的小眼睛又半閉了起來,一副困倦的樣子,青楓失笑:「他怎麼又想睡了?」

  沈瑤上前柔聲說道:「娘娘先用膳,奴婢來哄小皇子睡吧。」

  「也好。」將懷裡的孩子交到沈瑤手裡,青楓走出廳外用膳。

  在別院裡雖然廚子也是費勁心機給她做膳食調理,但畢竟不是御膳房,能做的東西有限,青楓也習慣了那些簡單的美食。這才剛走進花廳,就看見偌大的桌子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光是湯就有五六盅,每一道看起來都是用料十足,極其講究,青楓奇道:「怎麼這麼多道湯?」

  茯苓看了一眼門外,一道微胖的身影正跪在地上,高聲叫道:「奴才給清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許紀?她中午才回宮,這會兒就趕著來顯殷勤,他消息倒是靈通。掃了他一眼,也沒叫他起身,青楓淡淡的回道:「你怎麼來了?」

  許紀抬起頭來,臉上儘是謙卑討好的笑,「奴才聽說娘娘今日回宮,特意準備了滋養補身的好湯,只是不知娘娘的口味,就多準備了幾道。」

  「你倒是有心了。」

  聽出青楓語氣冷淡,神色懨懨,許紀也不敢起身,跪著往前挪了幾步,笑道:「那是自然,娘娘乃萬金之軀,奴才自當盡心盡力。而且一會太后和皇后娘娘還有其他妃嬪要過來看望您和小皇子,您要多吃一點,才有精力啊。」

  太后和皇后要過來?青楓心驚了一下,太后她倒是不怕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小傢伙在,太后定不會對她怎麼樣,只是皇后……這次可是來找麻煩的?

  青楓臉色微變,許紀心下暗喜,輕聲說道:「太后正在用膳,怕是晚膳後才會過來,娘娘可以安心用餐。」

  許淑平在皇后身邊這麼多年,要她完全為自己所用,是不可能了,若是這姐弟倆以後能偏幫著點她,也是一件好事情。青楓勾起一抹淺笑,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好了,你的心意本宮領了,退下吧。」

  「是。」肯定青楓知道自己的用處之後,許紀也不多留,行了禮就立刻退了出去。

  「你們也退下。」將身邊的小太監都打發走之後,青楓立刻對身後的如意輕聲叫道:「如意。」

  「是。」

  「你到蕭雨那裡去拿極品六月,順便看看皇上在幹什麼,若是沒有大臣在那商議國事,你就進去請安吧。」

  給皇上請安?如意愣了一下,主子是要她去搬救兵吧?明瞭主子的心意,如意伶俐的回道:「奴婢這就去。」

  辛玥凝為人心胸一向狹窄,甄箴與她應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這些年她也無時無刻不想害人家,這次夙淩和末兒連累她舅舅家出這麼大事,她定然不會甘休,青楓憂心的看向裡間好夢正酣的小傢伙,心一陣陣的緊縮,深怕自己護不了他。

  一碗熱湯遞到青楓面前,「先喝點湯吧。」茯苓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青楓欣慰一笑,還好有茯苓一直陪著她。

  青楓吃得本來也不多,再加上心裡惦念著其他事情,草草喝下一碗湯便沒再進食。好在孩子很乖,一直在睡覺,沒讓青楓費心,只是如意去正陽宮已經一個多時辰了,竟還沒有回來,青楓越發心神不寧起來。

  「太后駕到。」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戌時三刻,一聲高亢的通報聲和著奴才們的請安聲在清風殿內響起。

  青楓半躺在床上,並未下床接駕,心裡奇道:辛玥凝竟然沒有來?

  「都平身吧。」太后腳步很快,一會人就進了屋內。

  青楓假意虛弱的扶著茯苓,連忙起身,說道:「太后您怎麼過來了,該是臣妾過去給您請安才是。」

  「好了,你還在月子裡呢,好生休息著,哀家是來看小乖孫的。」對著青楓擺擺手,樓素心倒也沒有苛責她。樓素心身後的許淑平走到青楓身邊,欠身行了個禮,才輕輕抱起床上的小皇子,走回樓素心身邊。樓素心看到養了幾日已經白白胖胖的小乖孫,開心得不得了,只顧著含飴弄孫,完全忘了身後還跟著幾個妃嬪。

  幾人對看一眼,都有些尷尬,只得上前一步,行禮道:「給清妃娘娘請安。」

  青楓眯眼細看,認出那幾人中,有誕下公主的如嬪和甄箴的表妹俞美人,只要皇后不來,其他人青楓也沒放在心上,笑道:「都起來吧,茯苓奉茶。」

  「是。」

  樓素心一心只顧著逗弄她的小乖孫,這幾個妃嬪平日裡與青楓也沒有往來,心裡對她也有幾分忌憚,此刻除了道賀之外,也只能呆呆的坐在一旁。

  青楓半依在床邊,提了一晚上的心剛要放下,一道高亢的通報聲從院外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青楓猛地坐直身子,他們為什麼會……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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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7 03:55 P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皇后的圈套­

  青楓半依在床邊,提了一晚上的心剛要放下,一道高亢的通報聲從院外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青楓猛地坐直身子,他們為什麼會……一起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燕弘添和辛玥凝一前一後進了屋內,除了抱著小皇子的太后,還有微愣的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青楓之外,嬪妃、奴才都跪了一地。

  燕弘添剛越過屏風,就對上青楓疑惑又略帶驚詫的視線,兩人對視了一會,燕弘添淡淡別開視線,說道:「都平身吧。」

  裡屋本來就不大,現在皇上皇后都來了,就更顯得擁擠,幾個隨著太后來的嬪妃都識相的起身,退到花廳外面去了。

  燕弘添在窗前躺椅上坐下,喝著茯苓剛沏好的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這個屋子裡,青楓此刻最忌憚的,只有辛玥凝而已,微低著頭靠坐在床沿,青楓抬眼看去,只見辛玥凝面帶微笑,氣色紅潤,沒有半分病態,那眼眉之間竟還有幾分春風得意之色。一進屋便走到太后跟前,笑道:「臣妾給太后請安。」

  這一群人進來,一會行禮一會請安的,有些嚇到懷裡原本睡的安穩的小乖孫,樓素心看他不舒服的動了一下,像是要醒的樣子,心疼得又拍又哄,看也不看辛玥凝一眼,低聲回道:「皇后不是身體不適在漪瀾宮休養嗎?怎麼和皇上一起過來了?」

  太后明顯的不悅,辛玥凝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嘴角微揚,笑道:「臣妾身體並無大礙,今日清妃妹妹剛剛回宮,臣妾理當過來探望,又想到再過些時日,就是小皇子滿月之期,妹妹身體還未恢復,這些事情自然由臣妾張羅,所以臣妾就到皇上那兒去了,邀皇上一同過來探望妹妹和小皇子,順便也能與太后商量商量滿月宴之事。」

  本來龍嗣降生,宮中自然是做足準備的,誰知青楓竟會早產,大家一時都慌了手腳,如今辛玥凝這般上心,樓素心不禁贊許,笑道:「還是皇后想得周到。算算日子也不遠了,皇后是否已經想好如何慶賀皇子滿月了?說出來給哀家聽聽。」

  辛玥凝回頭看了青楓一眼,臉上的笑越發燦爛,看得青楓心裡抖了一下,按理說,末兒間接害了辛玥凝舅舅一家,夙淩又當眾駁了她的面子,辛玥凝就算不對她怒目相向,也不可能這般和顏悅色,她越是如此,青楓越是緊張。

  青楓臉色凝重,辛玥凝心中暗喜,哼,以後還有得你受的!回過頭看向太后,辛玥凝再次揚起那燦爛的笑容,回道:「小皇子滿月宴,場面必須盛大、喜慶,在宮中大宴群臣自是必不可少,京城百姓也可借此機會,開市三日,舉國同慶。剛才聽皇上說,夙將軍半月後要帶兵圍剿海盜,臣妾想,不如將踐行宴與小皇子滿月宴一併辦了,倒時場面必定熱鬧。」

  果然還是和夙淩扯上了,青楓心中認定辛玥凝必有陰謀,不等太后說話,立刻回道:「這樣不好吧,夙將軍出兵圍剿海盜,是關乎穹岳國威的大事。怎可與小孩子的滿月宴一同辦?只怕到時引起將士們的不滿。」

  似乎早就猜到青楓會這麼說似的,辛玥凝呵呵一笑,走到床邊一把抓住青楓的手,用力的拍了三下,大聲笑道:「妹妹此言差矣,皇上喜得龍子,本就是普天同慶之事。海盜擾我邊境,小皇子此時降生,乃我穹岳吉兆,夙將軍此番圍剿海盜,必定大勝而歸,這踐行宴與滿月宴一起舉辦,既能賀皇子滿月,還能壯壯軍中士氣,實乃兩全其美之法。再說,想必妹妹也好久沒見到自己姐妹了,借此機會,讓樓相,夙將軍帶她們一起入宮,到時候你們三姐妹可以好好敘敘舊,也能讓她們見見小皇子,妹妹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辛玥凝說得合情合理,青楓確實不應該再有什麼遲疑,但是她總覺得事情沒有什麼簡單,哪裡不妥,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青楓沉默,樓素心倒是極為滿意,「哀家倒是覺得皇后這個主意不錯。」

  「太后也覺得好?那真是太好了。」鬆開青楓的手,辛玥凝開心的轉過身,看向喝了一晚上茶的燕弘添,問道:「皇上以為呢?」

  燕弘添連眼睛都沒有抬,漫不經心的回道:「就按皇后的意思辦吧。」

  「謝皇上。」辛玥凝面露喜色,青楓的心卻是一沉,難道他們早就已經商量好了?難怪一起過來,還真是夫妻情深!心裡沒來由的悶得慌,青楓狠狠的瞪了燕弘添一眼,沒想到一直低頭看著手中茶杯的燕弘添忽然抬眼,兩人的視線就這樣撞在一起,青楓錯愕,有一瞬間的慌亂,隨後又覺得自己也沒什麼錯,複又瞪了回去。燕弘添劍眉微挑,黑眸中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看得青楓莫名煩躁。

  兩人這般眉來眼去,辛玥凝原本雀躍的心情降到谷底,冷咳一聲,辛玥凝上前幾步,擋住了兩人對看的視線,笑的有些勉強的問道:「小皇子滿月之後,要搬到自己的宮殿去了,現在也應該收拾收拾,不然到時又要手忙腳亂了,不知皇上賜了哪個宮給小皇子居住?」

  一提到孩子,青楓的神經再一次繃緊,想了一會,才小心回道:「皇上日理萬機,還未曾封賜。」

  「這樣啊……」辛玥凝看了一眼還睡得香甜的小嬰兒,故作思考一番,說道:「不如就選在出岫宮吧?離清風殿也近,將來便於皇子過來請安。妹妹喜歡嗎?」

  燕弘添答應她可以將孩子留在身邊直至周歲的,現在對於皇子滿月要搬走的問題,卻不支聲,是要反悔嗎?青楓有些心慌了,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勉強鎮定的回道:「皇后娘娘都說好的地方,臣妾自然喜歡,不過整理宮殿這些事情就不敢再勞煩皇后娘娘費心了,過幾個月天氣好些了,臣妾再派人去張羅吧,畢竟也得等孩子滿周歲了才能搬過去。」

  辛玥凝臉倏地一沉,急道:「為何?」

  燕弘添一晚上都不怎麼說話,臉上的神色也讓人琢磨不透,現在他連頭都不抬了,大有任她自身自滅的意思,青楓暗暗咬牙,好,你不管是吧,那就別怪我了!緩緩抬起頭來事,臉上帶著幾分憂傷,青楓歎息一聲,說道:「孩子出生第二日,別院裡便來了一個相士,給這孩子卜了一卦,說小皇子未足月便降生,陰虛體寒,須在母親身邊滿周歲,方可保一生平安。」

  事關小皇子平安,樓素心急道:「有這等事?」

  辛玥凝皺眉,「小皇子天生命格高貴,若真要給小皇子批命,也需請玉泉寺住持這般得道高僧才是,江湖術士之言,豈能相信?」

  青楓故作虛弱的一笑,再次歎道:「臣妾愚鈍,自然不知那相士深淺,不過皇上與他長談之後,回來直說那相士批命極準,是位高人。」

  將手中的孩子交給靜靜站在一旁的沈瑤,樓素心憂心的問道:「皇上,清妃所言當真?」

  燕弘添終於將喝了一晚上的茶放下,黑眸中閃著高深莫測的光芒,淡淡的笑道:「確實是高人!」

  聽到燕弘添這麼說,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連連叫苦,看他那笑容,只怕是要秋後算賬。

  樓素心自然是信燕弘添的,不再遲疑,直接說道:「如此,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皇上和相士都這樣說了,那就讓皇子在清風殿住滿周歲吧。」

  「可是……」辛玥凝心下不服,還想反駁,一直站在屏風旁邊的水芯忽然抬頭,對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就是這一瞬間的停滯,青楓已經急忙謝恩了,「謝太后恩典。」

  此時說什麼都是徒勞,辛玥凝緊緊的握緊手心,她怎能不惱,皇子滿月本該離開母親身邊,這是宮中規矩,今日卻被青楓破了例,當年她請求皇上和太后讓儆兒多留在身邊一個月,他們都沒有答應,為什麼皇上每次都順著她的意?!

  屋內的氣氛頗為凝重,太后也沒了心情,擺擺手,說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都回吧,別吵著清妃和哀家的小乖孫休息。」說完拋下這一室的人,出了屋外。

  「臣妾告退。」太后走了,花廳裡的嬪妃也急急告退。

  水芯走到辛玥凝身邊,扶著她柔聲說道:「主子,您身體才剛好些,也早點回宮歇息吧。」手臂被水芯緊緊的握著,辛玥凝強壓下心中的恨意,「妹妹好生休息,滿月宴你和小皇子可是主角呢。」反正青楓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她今天就忍她!

  「謝皇后娘娘。」滿月宴在所難免,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小心謹慎而已。

  「臣妾告退。」對著燕弘添行了禮,辛玥凝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青楓,和水芯一同出去了。

  一下子一屋子的人都走了,青楓長舒了一口氣,才覺得房間裡安靜得有些可怕。

  「愛妃現在不僅會假傳聖意,還越來越會編故事了。」

  愛妃兩個字叫的青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這秋後算賬來了也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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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暗生情愫

  一下子一屋子的人都走了,青楓長紓了一口氣,才覺得房間裡安靜的有些可怕。

  「愛妃現在不僅會假傳聖意,還越來越會編故事了。」

  愛妃兩個字叫的青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這秋後算賬來了也太快了……

  青楓輕咳一聲,悄悄抬眼看去,果然撞上燕弘添那雙幽深的黑眸,青楓斟酌片刻,決定還是死不承認,「臣妾惶恐,假傳聖意可是死罪,皇上別嚇臣妾。」

  她會惶恐?剛才是誰瞪他來著?燕弘添輕哼一聲,「沒有嗎?」

  他的聲音是更低沉了,黑眸中卻隱隱透著笑意,看樣子燕弘添也不是真心要為難她,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當然沒有,讓皇兒在臣妾身邊一年,是皇上在別院允諾臣妾的,所謂算命之說,只不過是為了讓太后和皇后更能接受,不讓皇上為難而已,既然一切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哪有假傳聖意?」

  她自作主張,胡編故事,現在倒還變成了為他著想了?燕弘添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以前牙尖嘴利,現在還學會了曲諉應付了,好,很好!」

  青楓聳聳肩,「皇上教得好。」若不是他一晚上不理不睬,她哪裡需要編故事。

  「朕看孩子跟著你,估計也學不得什麼好。」刁鑽古怪,脾氣又硬又壞。

  青楓不怕死的繼續回道:「皇上過獎了。」

  她是打定注意不管他說什麼,她都當是讚美了是吧。燕弘添失笑,青楓靠坐在床上,兩隻腳垂在床前,臉上是淡淡的得意的笑。兩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躺椅上,說些沒有意義的話,卻讓他想一直說下去,可惜御書房裡成堆的奏摺還等著他批閱。時候不早,燕弘添起身說道:「你早點休息吧。」

  剛才還說得挺開心得,這會兒看他轉身要走,青楓脫口而出:「剛來就要走了嗎?」她以為今晚他會留下,剛才才讓沈瑤把孩子抱出去,原來……他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青楓話語中的失望讓燕弘添停下腳步,難得的,他解釋道:「最近國事繁忙,還有些公文要處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穹岳國土遼闊,國事向來繁多,最近最讓他焦頭爛額的,還是海盜,奈何穹岳水師一向不強,這次讓夙淩前往,完全是寄希望於他的作戰經驗和威震天下的名聲。再讓海盜這般肆虐下去,穹岳威名掃地,他頭疼不已。

  「你是,特意過來的?」亥時已過,他還要處理國事,青楓想到那日蕭雨所言,他常忙到子時之後才能休息,皇帝果然也不好當。青楓忽然覺得,不管是太后還是皇后,又或是自己,常拿些後宮瑣事去煩他,難怪他厭煩。

  燕弘添微微挑眉,低沉的嗓音裡滿是揶揄,「不是你派人請朕過來的嗎?」那個叫如意的小丫頭可是在御書房外站了整整一個時辰。

  「我?」青楓臉先是一紅,一想到他和皇后相攜而來,青楓心裡又堵得慌,說出的話也滿是酸意:「不是皇后請的嗎?臣妾可沒這麼大面子!」

  說完,看著燕弘添嘴角忽然揚起的笑,青楓的臉微微發燙,她……她這算是吃醋嗎?她以前可從來不會如此啊!

  青楓想為自己辯解,但好像說什麼都不對,索性不說,也不去看燕弘添那雙揶揄的眼。

  看著一向口齒伶俐的女人,這會憋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燕弘添哈哈大笑,心情頗好的出了清風殿,當然,他只顧著取笑青楓,自然也不會注意到,以前嬪妃們若是這般爭風吃醋,他多半是不耐和厭惡的,今天他卻為此心情大好,回宮的路上嘴角都掛著笑。

  今晚情緒起伏最大的,估計要數辛玥凝了,去清風殿的路上,她滿心歡喜,等著青楓步入圈套,而現在她卻恨得牙癢癢。辛玥凝腳步走得急,手緊緊的抓著水芯的手腕,心中怒火有多盛,抓得就有多狠。水芯皺眉,揚聲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幾個隨行的太監宮女早就感覺到皇后娘娘出了清風殿後,心情十分惡劣,一路上他們都提心弔膽,現在聽到水芯的話,幾人皆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見她沒有反駁,幾人連忙行了個禮,快步離開。

  腳步聲漸遠,辛玥凝再也壓不住怒火,倏的轉過頭,瞪著水芯怒道:「你剛才為什麼要阻止本宮?!」

  水芯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事關小皇子性命,太后絕對會答應青楓的要求,而且顯然皇上也是同意的,您反對也沒用。」

  想起剛才太后擔憂維護、燕弘添縱容包庇的樣子,辛玥凝越發不能控制心中的妒恨,「為什麼好事都讓她一個人占了!」

  「結果都是一樣,您現在何必與她計較。」水芯微沉的聲音依舊輕柔,只是眼底露出一絲不耐煩。

  「可是……」辛玥凝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才衝著水芯耳邊低聲急道:「如此一來,不是……更難下手?那孩子幾乎時時刻刻呆在青楓身邊,皇上還派了近衛軍守在清風殿內,任何人想靠近孩子都困難,怎麼把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

  水芯冷冷一笑,「孩子在哪,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幾個侍衛罷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讓她覺得有趣的,是燕弘添的態度,他對這個孩子算是上心了,真有意思啊,老頭子怕是快要坐不住了吧,如果那孩子死了,這位韜光養晦多年的皇上是會龍顏大怒呢,還是繼續裝傻?嘖嘖嘖……想想她都覺得興奮呢。

  「可是……」辛玥凝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不會這麼順利,還想再說什麼,水芯忽然抬起頭,那雙看似溫潤的明眸中,跳動著嗜血而興奮的光芒,「你不覺得……能讓孩子死在她宮裡,死在她手裡,眼睜睜的看著他咽氣,更有趣嗎?」

  有趣……辛玥凝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心裡的感受,水芯唇邊的笑容,就像是寒冷的雪水,一點點滲入皮膚裡,辛玥凝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抓住水芯手腕的手立刻鬆了開來。雖然她不肯承認,但是,面對這樣的水芯,她會覺得……害怕。

  冬意漸濃,夜風越發凜冽,可能是寒風太勁,天空中一絲烏雲都沒有,月光毫無遮攔的落下,瑩白的月華似給一切都鍍上一層冷光,看起來越發的顯得冷。明澤雙手環在胸前,靠著殿門旁的高牆,盯著天際白得刺目的明月,腦子裡空空蕩蕩的。

  今晚本不應該是他當值,只是值夜的侍衛妻子忽然暈倒,他就讓他回家了。反正自己孤家寡人一個,也沒個需要牽掛的人,當值和在家根本沒什麼區別,或許當值的時候職責所在,還有需要盡責的人,心裡反倒不會空落落的。

  「你晚上都沒吃東西,吃一點吧。」

  明澤早就聽到背後走走停停躊躇不前的腳步聲,他猜到茯苓可能有話和他說,卻沒想到,她確實是來了,還遞過來一個方形食盒。明澤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冷聲回道:「我正當值。」

  茯苓本有些微紅的臉一僵,拿著食盒的手緊了緊,久久才輕聲回道:「大半夜的,不會有人知道的。」

  這次明澤竟是話都懶得回,直接轉過身去。

  瞪著這道冷漠的背影,茯苓有些惱,這人怎麼這般不知好歹,若不是他以前幫過她,若不是看他下午當值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她才不會大半夜給他找糕點,為了怕別人看見說閒話,她還把守夜的太監、宮女撤下自己守夜,結果換不來一句謝謝就罷了,還給她臉色看,越想越覺得委屈,一向好脾氣的茯苓難得發了火,走到明澤面前,將手中的糕點一股腦兒的全扔到明澤懷裡,也不管他接不接,冷聲說道:「吃不吃隨你!」

  顯然明澤也沒想到,茯苓會有此舉動,愣了一下之後,趕緊接住已經開始往下掉的食盒。明澤接得狼狽,以至於收在懷裡的什麼東西掉了出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清亮的脆響。

  茯苓彎腰去撿,才看清那是一塊比拇指略大,玉質細膩的橢圓形墜子。和普通掛件不同的是,它裝飾得極其簡單,只用一根普通紅繩繫著。

  接住食盒,明澤才發現懷裡的東西掉了出來,看到茯苓拿著玉墜端詳,明澤心一緊,喝道:「還給我!」

  低沉的聲音除了一貫的冰冷外,還夾雜著幾分急切,茯苓微怔,不過是一塊玉墜子罷了,這麼緊張,難道是……情人送的嗎?

  茯苓本已經遞出去的手不知怎地,又收了回來,摩挲之間,茯苓感覺到玉墜背後有些凹凸不平,翻過背面一看,上面刻著兩個字,月光雖明亮,但是玉墜上雕的字太小,茯苓只看清一個「頎」字,忽然手上一輕,玉墜已經回到明澤手裡。

  只見他匆忙的將玉墜子塞回懷裡,深怕讓別人看了去似的,再次抬起頭時,他眼眸中的慍怒怔得茯苓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墜子就這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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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9 06:53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相處

  只見他匆忙的將玉墜子塞回懷裡,深怕讓別人看了去似的,再次抬起頭時,他眼眸中的慍怒怔得茯苓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墜子就這麼重要?

  兩人對視無言,一邊是隱忍著怒火,一邊是深深的疑惑,這時,房間裡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僵局。茯苓回過神來,不再看向明澤,轉身急忙走進屋內。

  隔著屏風隱約看見主子起身抱起了孩子,茯苓拿著燭臺走進內室,輕聲說道:「小皇子醒了?奴婢去叫沈瑤過來。」

  「別去了。」青楓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叫住了她,「他睡前才喝過奶,現在還不到一個時辰,應該不是餓的。今晚太后在這,沈瑤照顧了他一個晚上,想必也累了。」

  茯苓點頭,把燭臺放在窗前的矮凳上,又點了兩隻蠟燭,內室明亮了起來。青楓看她穿戴整齊,不像被孩子吵醒後匆忙趕過來的樣子,奇道:「今晚怎麼是你值夜?」清風殿的規矩一般都是讓小太監守夜,如果有事再去叫她們。

  入冬了,夜裡冷,青楓把孩子包裹得嚴實,自己卻只穿著一件單衣,茯苓拿起床邊的披風給她披上,才回道:「如意這些天陪著您,肯定也累了,您剛回來,還是奴婢值夜好些。」

  披風落下,暖意融融,那溫暖一直暖進心裡,青楓輕握著茯苓的手,歎道:「謝謝你茯苓。」

  茯苓臉上一紅,急道:「主子您別這麼說……」其實她今晚值夜,也不完全是為了主子,自己還存著私心……

  青楓看她低著頭,臉色微紅,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便也不再繼續說下去,茯苓對她的好,她記在心裡就是了。

  孩子還是哭個不停,青楓皺眉,將他放在床上,對著身後還在愧疚的茯苓說道:「他可能是尿濕了,你去拿塊軟布過來。」

  「是。」

  茯苓拿來軟布,青楓已經解開繈褓,果然是尿濕了。幫他把濕尿布拿下來,他立刻就不哭了,茯苓笑道:「還真是尿濕了,主子您現在都快比那些嬤嬤厲害了。」

  「你也別誇我了,我可是在別院和沈瑤學了好幾天呢。」一開始她也一樣手忙腳亂,孩子一哭立刻就慌了神。

  茯苓將軟布遞給青楓,只見她熟練的給孩子換好尿布,包好繈褓,輕柔的將他抱在懷裡,柔聲哄著他繼續睡。臉上那淡淡的笑容和輕聲的低哄,溫柔得都能擰出水來,茯苓回想起初見她時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

  青楓收拾好孩子,抬起頭就看見茯苓看著她笑,青楓莫名,問道:「笑什麼?」

  「沒什麼,以前聽說,女人做了母親就會不一樣了,果真如此。」才不過十來天而已,她現在完全就是一副慈母的樣子,哪裡還有以前尖銳冷傲的影子。

  青楓白了她一眼,懶得和她貧嘴,輕聲說道:「小皇子出生,過幾日要給各宮送紅雞蛋報喜,你親自去送,借這個名頭,順便去看看甄箴母子。」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她是越來越能理解甄箴了,只是她現在的身份,實在不便親去看她。眼光掃過屏風外的圓桌,上面堆滿了太后命人送來的珍貴補品,青楓又說道:「太后和皇上差人送來的補品,我肯定吃不完,你選一些好的、方便食用的,給她一併送去。」

  茯苓微笑點頭:「是。」

  將孩子放回床上,青楓側躺在他身邊,一邊輕拍著,一邊對守在床前的茯苓輕聲說道:「他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茯苓吹熄了剛點上的幾隻蠟燭,把燭臺拿出花廳。

  直到屋內燭光滅了,明澤才怔怔的收回焦灼在花窗上的視線。這就是母子之情吧,雖然只是一個影子,他亦能感受到她對那孩子的憐惜。青楓……以前是她姐姐,現在是這個孩子,能被她這樣愛護和需要,該是幸福的吧。不經意低頭,明澤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拿著茯苓硬塞給他的食盒,俊朗的劍眉再次緊緊的蹙了起來。

  茯苓在花廳外面坐了一會,直到裡面的兩人都睡下了,才悄聲退出屋外。

  寂靜的院子裡,早沒了明澤的身影,唯有食盒獨放在大樹旁邊的石桌上。厚重的殿門虛掩著,可見他已經到外面守著去了。茯苓苦笑,原本想送吃的給他,現在倒是把他趕出去了。走到石桌旁,茯苓輕輕打開食盒,裡面的糕點果然一塊也沒有少。她不是早已經預料到了嗎?為何還是難掩失望。

  這個人,好難相處。

  茯苓一大早就把喜蛋送到太后和皇后的宮裡,其他的嬪妃聽說是清妃娘娘近身女官親自送喜蛋,哪裡還敢坐在宮中等她送過來,早早的派了人過來取,不到中午,茯苓籃子裡的紅蛋就送的差不多了。

  茯苓來到冷宮門前,因為常年無人來此,一向不栓的門現今緊緊的閉著,厚重的大門阻隔了一切視線,茯苓輕敲大門,沒有回應,又用力的拍了幾下,才聽見腳步聲傳來,門也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茯苓?」舞兒看清是她,連忙打開門,一邊拉著她進來,一邊急道:「進來說話。」

  茯苓隨著舞兒進到院內,清冷的小院和上次來的時候相比,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房門和窗戶前面掛了薄薄的淺藍色粗布門簾,這樣一來陽光能照進屋裡,外面卻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為了保護這個不為人知的小皇子,慧妃真是煞費苦心。舞兒掀開門簾,茯苓走進屋內,偌大的房間空空蕩蕩,簡陋的木床上,墊著一層薄薄的棉被,一床厚被子對折著鋪在床鋪的最裡面,那應該是給孩子睡的。

  一身素衣的甄箴抱著孩子坐在床沿,看見她進來,先是一愣,而後對著她點頭微笑,一個多月不見,她瘦了,臉上的笑容卻更多了。

  茯苓上前請安道:「茯苓見過慧妃娘娘。」

  甄箴莞爾一笑:「坐吧,我早就不是什麼慧妃娘娘了,叫我甄箴好了。你親自過來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甄箴顯得有些緊張,茯苓趕緊解釋道:「沒事,奴婢今天是來送喜蛋的,就算被人看見,也無妨。」說完,茯苓從竹籃裡拿出紅雞蛋,放在床前的木桌上。

  「喜蛋?青楓她生了?」這日子不對啊,莫不是……早產?」她和孩子都還好嗎?」

  「是有些意外,不過好在母子平安,您不必擔心。」

  意外?甄箴輕輕搖頭,心底歎息一聲,但也沒細問。看了一眼桌上的五個雞蛋,男單女雙,青楓生了個兒子。

  「對了,這些是主子讓奴婢送過來給您補身子的。吃起來也方便,泡在水裡服下就可以了。」說著,茯苓把墊在雞蛋下面的布掀開,把裡面的補品交到舞兒手裡。

  「代我謝謝她。」只隨意看了一眼,甄箴就看到不少補血補氣的名貴藥材,對青楓,她心存感激,除了謝謝,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奴婢能看看小皇子嗎?」這也是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主子交待的。

  「當然可以。」說到孩子,甄箴臉上的笑容更大,將孩子抱高一些,讓茯苓能看個真切。

  這孩子雖然早出生個把月,但是可能慧妃一個人餵養他,吃得不太好,和自家那早產的小主子一般,瘦瘦小小的。茯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起名字了嗎?」皇子們滿月之後,就由皇上賜名了,這個孩子……

  甄箴眼中劃過一絲憂鬱,好在很快消散,微笑回道:「還沒起正式的名字,小名叫涵兒。」

  「涵兒。」

  或許是聽到叫他的名字,又或許是感覺有人一直看著他,一直蜷在甄箴懷裡的小傢伙伸了伸脖子,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的盯著茯苓看,被這樣一雙純淨的黑瞳直視,茯苓竟覺得心都柔軟了,笑道:「真可愛。」

  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茯苓起身拿起空籃子,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奴婢先行告退。」茯苓走到門前,忽然聽到身後甄箴低聲叫道:「茯苓等等。」

  茯苓回頭看去,只見甄箴把孩子交到舞兒手裡,自個蹲在床邊,輕輕的掀開薄被,在枕頭下面翻找著什麼,不一會找到一個物件握在手裡。

  甄箴走到茯苓面前,好一會兒,才遞出手裡的東西,「這個……是我送給孩子的。」

  茯苓低頭看去,是一個半個手掌大小的荷包。荷包的布質不算好,但是繡功卻是一等一的精細,火紅色的麒麟像是要從那靛青的布料上躍出來一般,白森森的小牙齒一顆顆都數的出來。茯苓接過荷包,回道:「您放心,奴婢一定會交到主子手裡的。」

  荷包實在算不上什麼名貴的禮物,茯苓這般鄭重,甄箴臉上羞赧,「嗯,你快回去吧。」

  茯苓行了禮,舞兒把她送到門外。

  走在冷宮前幽靜的宮道上,茯苓的腳步比去的時候放慢了許多,看了一眼靜靜躺在籃子裡的荷包,不由得在心裡感慨,如果慧妃沒有被打入冷宮,又或者那夜主子沒有來冷宮,或許她們會變成仇敵,反倒是現在,兩人倒是能心平氣和的相處了,人和人的相處有時真的很微妙。說道相處,茯苓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那個冷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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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頎聿

  說到相處,茯苓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那個冷漠的人……

  她明明能感覺的到,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冷情的人,但為何又時刻板著一張冷臉,讓人無所適從,他到底在想什麼呢?茯苓想得出神,竟沒發現有人與她迎面而來,更不會留意放在宮道旁邊花匠用來修建枝葉的大剪子。

  明薦這些日子都在查陵水盟,終於有了些頭緒,此刻正趕著在午膳前回稟皇上。本來在宮道上遇到幾個宮女,他是不會注意的,可是對面走來的女子實在有點怪異,她手裡提著一個大籃子,看她單手提著,應該不重,但她走得極慢,這麼個走法,這段不長的宮道,她恐怕也要走半個時辰。

  明薦走近一看,才發現是清風殿的女官——茯苓,看她的樣子像在想什麼事情,明薦本不想打擾她,但她若是再這樣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就要踢到路邊鋒利的花剪上了。明薦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道:「茯苓姑娘,小心。」

  清朗的男聲在身邊響起,茯苓有瞬間呆愣,抬頭看去,卻見到一張與自己所想之人三分相似的臉,茯苓不禁驚得後退了一步。

  顯然他是嚇到人家了,明薦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剪刀,放到花根旁,笑道:「走路的時候就不要想事情了,傷到腳就不好了。」

  走路不看路就算了,剛才他好心提醒,自己還這般失禮,茯苓覺得很是尷尬,連忙欠身行禮道:「多謝明統領。」

  明薦輕笑道:「茯苓姑娘不必多禮。」

  明薦急著進宮,未換官服,一身常服的他,腰間吊著一塊白玉腰佩。茯苓覺得好生眼熟,不禁多看了幾眼。

  茯苓行禮後卻一直不起身,明薦有些莫名,仔細一看,卻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衣擺看,明薦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這玉墜……」和明澤那塊好像,不同的是,明澤那塊略小些,是橢圓形的,且只用一根紅繩綁著,明薦懸於腰間這塊,更像圓形,用上好的墨青絲線結著繩結系於腰間,襯得玉墜雪白瑩潤。

  「你見過?」

  「我……」迎上明薦驚訝的目光,茯苓才驚覺自己失態了,現在說沒見過,只會更讓人懷疑,茯苓定下心神,微微一笑,回道:「都怪我走路總是不注意,前兩日在清風殿不小心撞到明侍衛,從他懷裡掉出一塊玉墜和你這塊很像,也不知道摔壞了沒有。今天看見你帶,才好奇多看了兩眼。」

  茯苓儘量說得隨意些,生怕明薦看出什麼端倪,只是沒想到一向冷靜的明統領忽然很緊張的盯著她,急道:「你是說,明澤也把這塊玉墜帶在身邊?」

  茯苓不知明薦為何這般神色,這時候也只能回道:「是。」

  茯苓話音才落,明薦忽然開懷笑了起來,看上去心情非常愉悅。茯苓想知道那塊玉墜的來歷,從明澤那裡恐怕是不可能了,顯然明薦是知道的,她不妨問問,「昨日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壞明侍衛的玉墜,您這玉墜在哪兒有賣,若是真摔壞了,我也好買一塊給他賠罪。」

  明薦心情極好,笑著搖搖頭,解釋道:「明家的男丁及冠之時,家主都會送一塊玉墜給他,所有玉墜都是一塊玉石所出。這個恐怕是買不到的。」明澤這小子,平日裡嘴上不肯承認,心裡還是在乎這個家的。

  原來不是別人送的……茯苓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想到玉墜背後的字,茯苓好奇的問到:「那玉墜背後刻的字是有特別意義嗎?」

  「玉墜背後,刻的是我們各自的‘字’。」

  「難怪他那塊玉墜後面刻著……頎……」後面的字沒看到,有些可惜,茯苓故意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明薦果然爽快的接道:「頎聿。」

  明薦哪裡會看不出來,茯苓是在套自己的話,自家弟弟魅力不小嘛,才到清風殿也不過幾日,就得美人青睞。茯苓在宮中多年,待人處事,人品德行都不錯。既然她對明澤有意,明薦也就大方的告訴她了。

  「頎聿……」茯苓輕聲念了一句,在明薦含笑的目光注視下,茯苓渾身不自在,輕咳一聲,笑道:「這麼珍貴的玉墜還真是買不到,希望沒有摔壞才好,明統領應該還有事要辦吧,茯苓就不打擾了。」

  還真是打完齋就不要和尚了,明薦失笑,卻也沒為難她,「告辭。」說完明薦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他確實還有要是要辦。

  直到明薦走遠了,茯苓才懊惱的吐了口氣,她今天是怎麼了?這般急躁的想要知道關於他的事情,若是明薦回家告訴他……

  茯苓苦笑,真丟人!「頎聿」兩個字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忽然覺得,這兩個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她是在哪裡聽過或者見過嗎?

  快午時了,青楓剛把孩子餵飽,茯苓就回來了。青楓看了一眼她手裡提的大竹籃,奇道:「這麼快?」後宮可不小,各宮各殿都要送到,少說也要兩三個時辰,還要去一趟冷宮,不會是出了什麼岔子吧?

  怕她擔心,茯苓解釋道:「各宮的主子體恤奴婢幸苦,遣人來拿,所以能回來早些。」茯苓把空籃子遞給一旁的如意,走到青楓身邊,輕聲說道:「主子,您來一下。」

  青楓把孩子交給沈瑤,兩人走到花廳,茯苓從袖間拿出荷包,遞到青楓面前。

  青楓一邊接過,一邊低聲問道:「這是?」

  屏風後還有沈瑤在,茯苓並未明說,只輕聲回道:「她讓奴婢交給您的,說是送給小皇子的。」

  甄箴?青楓細看手中的荷包,針腳細密,用線講究,繡的麒麟不僅栩栩如生,還多了一份靈氣,也只有甄箴有這樣的巧手。將荷包捏手心,青楓輕聲歎道:「她真有心。」好像那小娃娃出生的時候她都沒送什麼像樣的禮物,相比之下,自己倒沒甄箴想得周到了。

  「對了。」茯苓想起剛才在清風殿門口遇到小柳子,連忙說道:「樓夫人派人傳話說,想和青姑娘一起來看看您。」

  青楓眼裡滿是喜色,只是隨即想了想,又回道:「不了,讓她們等到孩子滿月的時候和樓夕顏夙淩一起來吧。」

  「是,一會奴婢去回了他。」主子定是擔心皇后為難自家姐妹,才不讓她們獨自進宮吧,她對家人的愛護,真讓人羨慕。

  青楓和茯苓才說了一會話,內室裡又傳來清亮的哭聲,兩人對看一眼,青楓帶著幾分寵溺,幾分無奈的笑道:「這小祖宗怎麼又哭了……」

  青楓嘴上像是在抱怨,腳可是立刻往屋裡邁。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就手裡的荷包交給茯苓,「你幫我收好它。」說完便一步不停的趕到孩子身邊。茯苓看了眼手中的荷包,再看看屋裡抱著孩子笑得柔美的青楓,忽然覺得,若是日子能這樣平靜的過下去,也挺好。

  御書房外,高進為難的看著案桌前悠閒對弈的兩人,暗自叫苦。皇上與樓相對弈,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是不容打擾的,偏偏樓相來之前,皇上特意交代,若是明統領回來了,立刻通報,害得他此刻左右為難。

  蕭雨送完熱茶從屋裡出來,經過高進身側時,輕聲說道:「進去通報吧。」說完也不等他說話,便朝旁殿走去。

  蕭雨讓他進去通報,可見皇上和樓相這棋並未下到關鍵處。高進暗鬆了一口氣,立刻走進殿內,在燕弘添身後低聲說道:「皇上,明統領求見。」

  果然皇上臉上未見怒色,只淡淡的說道:「宣。」

  高進躬身退出殿外,不一會,明薦快步走進殿內,看到皇上正與樓相對弈,也是一愣,還未等他請安,燕弘添已沉聲問道:「查的怎麼樣?」

  明薦隱隱覺得,皇上今天似乎有些急躁。但看他手執黑子,落子穩健,卻又不像。

  「啪」的一聲,燕弘添手中的黑子重重落下,發出一聲清音,明薦趕緊收斂心神,不敢再妄自揣測聖意,立刻將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稟。」陵水盟中排的上名的殺手裡,目前有三個留在京城,兩男一女,出事前的幾天,他們都曾經在別院一帶出現過。不過他們都是單獨行動,從來沒有一起出現。兩名男子行事謹慎,幾乎足不出戶,那名女子倒是常在城裡晃蕩,這兩天她常在刑部幾位大人府邸附近走動。」

  刑部?燕弘添黑眸微眯,樓夕顏落棋的手也微微一頓,只是細微的表情都只是一瞬,兩人又如往常般專注於手下的棋局。

  兩人又下了幾個回合,燕弘添才像是想起明薦還站在一旁似的,回道:「既然還在京城,就把人看牢了,別打草驚蛇。」

  「是。」看皇上似乎沒有其他吩咐,明薦正要出去,樓夕顏那特有的清潤嗓音忽然低低的響起:「陵水盟盟主湛孤行四十年前已在江湖上成名,現在年紀應該不小了吧。」

  隨口一說似的低語,讓明薦暗自叫苦,這丞相大人,明明是想說,陵水盟一向只問江湖,這次卻摻和朝廷之事,主事者或許已經換人了,是讓他把這個人也查出來吧。明薦在心裡暗歎一聲,朗聲說道:「臣會儘快查出陵水盟到底和朝廷什麼人勾結,還有陵水盟現在的主事者是誰。」

  「你退下吧。」明薦那略顯無奈的聲音和樓夕顏悠閒的神色形成的對比,讓燕弘添有些想笑,輕咳一聲勉強壓下唇角的弧度,眼裡卻是淡淡的笑意。

  「是。」明薦趕緊離開,誰知道下一刻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丞相大人又想出什麼事情來。

  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似乎比剛才更靜,兩人各執一子,燕弘添的黑子早已落定,樓夕顏手中的白子卻久久沒有落下。

  燕弘添等了很久,最後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揚聲叫道:「高進,宣單御嵐。」

  「是。」

  樓夕顏緩緩放下手中的白子,一直低著的頭終於抬了起來,臉上神色平靜,就連聲音也平緩的沒有一絲起伏,「事情還沒完全查清楚前,就要動他嗎?」

  燕弘添將手裡的黑子丟回棋盒中,冷冷的吐出幾個字:「夠久了。」

  十二年,他等得確實夠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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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湧動(上)

  燕弘添將手裡的黑子丟回棋盒中,冷冷的吐出幾個字:「夠久了。」

  十二年,他等得確實夠久了。

  這盤棋部署了太久,太大,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樓夕顏不得不擔心。楊家落敗是第一步,他猜到近年來,燕弘添必定會對幸氏動手,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臣單御嵐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單御嵐的到來,打破了一室的凝重。

  「平身。」

  單御嵐才剛剛起身,燕弘添微冷的聲音低低的問道,「偷換軍糧的案子,單卿家似乎到現在都沒有結案。」

  「前些日子案子繁多,未能及時處理,臣已著手再查此案了。」單御嵐一邊回話,一邊暗暗觀察案桌旁的兩人,這盤棋才下到一半,皇上和樓相手中卻已不再執棋,是已無心棋局,還是……

  還來不及揣測此刻皇上和樓相間奇怪的氣氛,燕弘添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朕給你三個月時間,這個案子,必須查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四個字,擲地有聲。皇上的意思,是要深挖?心中似想到了什麼,單御嵐複又問道:「此案可否秘查?」

  燕弘添嘴角微揚,回道:「隨你。」

  要秘查!要深挖!單御嵐已明瞭皇上的意思,拱手行禮,「臣告退。」

  單御嵐離開後,本來已經放下棋子的樓夕顏再次執起白子,不需多想的輕輕落下,比之前輕鬆許多。「我還奇怪,沿海海盜真的如此厲害,需要你特意請夙將軍前往圍剿,原來是一招調虎離山之計。」

  燕弘添看了一下樓夕顏剛剛落下的一子,並不在棋局中央與黑子廝殺,卻是穩穩的堵住了黑子的後路,不由龍心大悅,他就知道,夕顏必會助他。同樣輕快的拿起一顆黑子,將中央的白字全部絞殺,下手恨絕,說出來的話,亦滴水不漏,「海盜確實厲害,他們不僅搶海上貨船,還上岸燒殺擄掠,行事古怪,這裡面或許真有蹊蹺,唯有夙將軍出馬,朕才放心。」

  「是嗎?」樓夕顏微微挑眉,輕「哦」了一聲,似了然般歎道:「那是微臣說錯了,應該是一石二鳥之計。」

  燕弘添一愣,隨即大笑,知我者,夕顏也。這盤棋勝負未分,燕弘添卻將棋盤推到一邊,端起之前蕭雨換的熱茶,歎道:「夙淩驍勇善戰,正直堅毅,可惜心高氣傲,有些事定不屑為之,也沒這麼容易驅使,夙任倒是個好人選。」

  樓夕顏手裡還拿著一枚棋子,顯然燕弘添已沒了繼續對弈的興致,將棋子捏在手心,樓夕顏依舊從容,「看來你早就已經部署好了,是我多慮了。」

  「這個朝堂是該變一變了,不然他們都要忘了,穹岳到底是誰的天下。」楊家已除,辛氏更不能留!

  時至中午,卻忽然起風了,今年應該是個寒冬吧。

  提刑府

  慶典已過,棘手的案子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呂晉和程航也歇了好些日子,若是京城沒有什麼大案,他們也該到各省各縣巡查案子了。兩人一早就到提刑府,準備和單大人提這件事,誰知到了才知道,大人被皇上詔進宮去了,此刻,兩人百無聊賴的坐在書房的紅木大椅上,等待單御嵐回來。

  程航端起已經加了兩回水的茶,一口飲盡,煩躁又期待的問道:「你說,皇上召大人進宮所為何事?是不是有什麼大案?」

  呂晉可比他優雅得多,品了一口熱茶,才淡淡的回道:「等大人回來就知道了。」所有上報的案子,都是由刑部審核後才呈上去的,他可不記得最近有什麼大案子。

  廢話!程航白了呂晉一眼,呂晉不理他,繼續喝著熱茶,兩人又等了半個多時辰,程航不耐煩的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在他快把耐心用完的時候,單御嵐終於回來了。

  入冬多日,寒風已勁,提刑府內,幾棵百年老樹都被烈風吹的枝葉亂顫。單御嵐臉色微沉,走在這樣的寒風裡卻走得極慢,不知道在思考什麼,風吹得朝服啪啪作響,他也不為所動。好不容易慢慢的走回書房,也對早已等待在裡面的兩人視而不見。徑直走向書桌,在椅子上坐下,卻久久不語。

  兩人對看一眼,大人有些古怪!程航向呂晉使了個眼色,呂晉輕聲叫道:「大人?」

  直到呂晉出聲,單御嵐才好像被驚醒般回過神來,盯著兩人看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把關於林博康偷換軍糧案的卷宗全部找不出,你們好好看看。」

  軍糧案?兩人回京的時候這個案子已經被擱置了,故此二人並不瞭解,不過看單大人這般慎重,兩人也不敢掉以輕心。「是。」

  兩人翻找了好一會,呂晉終於在半年多以前的案卷裡,找到了一份單薄的卷宗。隨手翻閱了一遍,呂晉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卻沒多說,將卷宗交給程航。程航看了一眼手裡好像就幾張紙的卷宗,嘀咕道:「皇上這次宣大人入宮,就是為了軍糧案?」他還以為是什麼大案呢。

  單御嵐拿出筆墨紙硯,一邊低頭認真的寫著什麼,一邊回道:「三個月,必須結案。」

  還規定了時限?這可不常見。程航翻了一遍卷宗,眉頭也緊緊的皺在一起,奇道:「這案子並不是什麼大案啊,林博康都死了,那些被偷換的軍糧已全數找回來,李鳴也承認他殺死了林博康,並且還供述了林博康偷換軍糧,準備賣給南方商旅重中獲利,當時主審此案的刑部侍郎吳志剛也從南方商隊中截獲了軍糧。這案子不是已經結了?」

  「你們仔細再看看。」單御嵐沒有抬頭,只是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

  在單御嵐身邊多年,很少見他這般苦惱,哪怕是讓皇上震怒的失心案,也未見大人這麼憂心,莫不是這軍糧案有隱情?兩人捏著那幾張紙,認真的看了起來。

  一炷香後,兩人幾乎都能將卷宗背下來了,才緩緩放下。程航撐著下巴,分析道:「李鳴在林家做管事有些年頭了,就算和林博康有什麼深仇大恨,明知他已被判處斬之刑,還要冒險到刑部把他給殺了,是有些不合常理。」

  呂晉點點頭,腦子裡片段似的資訊未能串聯起來,卻也看出些端倪,「單憑李鳴一人之力,就能將林博康殺死在刑部,也不太可能,一個月前,刑部大牢竟還發生了囚犯在獄中鬥毆的事件,傷得最重的居然是獨自一人單住的李鳴。」

  單御嵐剛寫完手裡的東西,聽到呂晉的話,大驚:「李鳴死了?」

  「大人放心,李鳴是本案的關鍵人物,上次的鬥毆事件,屬下就覺得不妥了,人早已送至提刑司府內監牢,有專人看管。」當時只覺得事有蹊蹺,直覺上這個人肯定是關鍵人物,今日看來,當日是做對了。

  「好。」單御嵐鬆了一口氣,提刑司府內的監牢,是暫時關押再審要犯的地方,裡面的衙役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心腹,自然是刑部大牢不能比的。李鳴關在裡面,他很放心。看他倆都已經把案卷讀通透了,單御嵐才起身,說道:「林博康只是京城幾個大糧商之一,這次若不是吏部楊大人力薦,他也沒有機會接下這筆大生意,每年朝廷從上繳的國庫糧倉裡撥一半作軍糧,另一半則是從民間購買,其中的油水已經不少了,這樣的美差落到他頭上,難道他真的這般愚蠢,第一次與朝廷做買賣,就偷換軍糧,以次充好?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手指輕敲著那薄薄的卷宗,程航來了精神,「這麼一說,這案子還真有隱情。」越複雜的案子他越喜歡,有挑戰性!

  程航眼裡儘是興奮的光芒,呂晉無奈的搖搖頭,低頭看了一眼當時驗屍仵作的名字,王丙生?好像是應天府的一名小仵作。呂晉將仵作的驗屍文書抽出來,遞到單御嵐面前,問道:「林博康的屍體還停在刑部義莊裡。大人要不要再驗一遍?」

  「不用了,林博康的屍體是樓夫人驗的,當天我也在場,不用驗了。」

  呂晉一聽是卓晴驗的屍,心下一喜,急道:「要不要請樓夫人過來?」樓夫人驗屍手段高明,每次聽她講解,都能有所收穫。

  單御嵐思量片刻,終是歎道:「現在不比以往,她已是丞相夫人了,能不麻煩她就不麻煩吧。」

  程航也湊上前去,問道:「那……青姑娘呢?」呂晉對那位樓相夫人可是心服口服,相較之下,他就更佩服青末姑娘查案的機警敏銳,問案的獨到犀利,還有那漂亮的身手,真是讓人不服不行!而且她現在還沒正式成為將軍夫人,不用避那麼多嫌。

  單御嵐這次立刻搖頭,苦笑一聲,回道:「敖天一案,害得她差點喪命,夙將軍到現在對我都沒有好臉色。」

  兩位青姑娘的脾氣本就古怪,再加上各自夫婿都不是省油的燈,難怪單大人不到萬不得已,都不願意招惹她們了。程航一手撐著桌角,一手搭載呂晉肩上,撇撇嘴,訕笑道:「算了算了,咱們自己查吧,以前沒有她倆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破案!」

  單御嵐暗暗歎息,若是青氏姐妹是男子,又能入朝為官,天下必定少很多冤案。可惜啊……斂下心神,單御嵐輕咳一聲,說道:「程航,你去查李鳴的生平,他的家人現在如何,平時與何人來往。呂晉你去查那隊南方商旅的底細,還有……」單御嵐拿起剛才寫好的信,交給呂晉,「把這個呈給夙統領,讓他幫忙清點一下歷年軍糧庫存。」

  清點軍糧庫存?莫不是……

  「是。」兩人都是行動派,聽完單御嵐的吩咐,立刻行動,兩人才走到門旁,便聽見單御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們兩個要記住,軍糧案,要秘查!」

  ­呂晉心不由一跳,看來這案子牽連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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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湧動(中)

  穹岳京城的冬天並不算寒冷,但比起四季如春的皓月,確實要冷上很多。今天中午好不容易出了太陽,青楓打算給小傢伙洗澡,生怕孩子冷著,一屋子人忙前忙後,又是升火盆,又是加熱水,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小傢伙終於洗好澡,舒服的窩在青楓懷裡,小眼睛咕嚕咕嚕的轉著,看到如意看著他,小傢伙毫不吝嗇對她展開笑顏。

  如意大喜,笑道:「娘娘您快看,小皇子笑了!」

  看著地上濺了一地的水花,還有那換下來的好幾條尿布,青楓寵溺的笑罵道:「他當然笑了,把大家弄得人仰馬翻。」

  青楓說著還點了一下小傢伙的鼻子,他把頭往旁邊一扭,躲閃著娘親的手,惹得青楓呵呵笑了起來。青楓心情好,如意說話也隨便了起來,蹲在床邊笑道:「再過兩日就是小皇子滿月了,到時候皇上就該賜名了,不知皇上會給小皇子選個什麼名字,最好是……。」

  如意說得興奮,身後一道輕呵傳來,「如意!」

  如意抬頭看去,只見茯苓正掀開帷幔走進內室,臉色倒未見得冷厲,眉頭卻緊緊的皺著,如意終於驚覺自己逾越了,趕緊低下頭,「奴婢多嘴。」

  雖然青楓覺得如意說這些無傷大雅,不過茯苓呵斥她,青楓也不會說什麼,一來,是讓茯苓在她們之中有絕對的權威,二來,宮女們還是要有些管束才好,免得以後亂說話,給她捅婁子。

  青楓好笑的看著還一臉嚴肅的茯苓,問道:「你一大早忙進忙住,在幹什呢?」

  「主子,現在書房空著也用不上,不如讓奴婢收拾一下,放一張小鋪在書房裡。天越來越冷了,夜裡還是有個人在房裡照顧您和小主子好些。」照顧孩子實在辛苦,主子生孩孩子後,雖比以前圓潤了些,臉色卻越發不好了。

  原來不讓她們晚上在一旁伺候,是不想無時無刻都有人盯著,現在確實需要一個人在身邊就近照顧,青楓點頭回道,「也好,按你的意思辦吧。」

  「那些畫都收起來嗎?還是留一些在書架上?」

  書房裡的畫,大多數是她的習作,也有她喜歡的名家之作,青楓想了想,說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青楓將孩子交給沈瑤抱著,和茯苓走進花廳旁的小書房,茯苓早上已經收拾過一次了,畫卷和書籍都整齊的放在書架上,青楓說道:「你收拾案臺上的筆墨紙硯,我看看這些畫。」

  「是。」青楓有隨時作畫的習慣,所以案桌上筆墨紙硯擺放得很齊,茯苓收拾到硯臺的時候,發現上面的墨蹟還沒洗乾淨,於是倒了些清水下去清洗,這時身後的青楓忽然說道:「茯苓,把案桌那幅還沒有裱起來的綠竹圖拿給我。」

  「是。」茯苓抬頭看了一眼,在案桌另一邊看到了一副卷好的畫卷。可能是因為手上有水,一時分心,硯臺從手中滑落,翻倒在一旁的宣紙上,留下了一片深深淺淺的墨蹟,茯苓低叫:「糟了!」

  青楓回頭看去,茯苓正忙著收拾,翻倒的硯臺已經被茯苓拿起來了,宣紙上卻清楚的留下了一道道自然的磨痕,青楓明眸一亮,略帶興奮的說道:「茯苓,磨墨。」

  主子忽然有了作畫的興致?習慣了青楓對作畫的熱情,茯苓搖搖頭,專心磨墨。

  青楓將被墨潑花的宣紙收拾好,拿了一張乾淨的紙鋪在案桌中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對著裡間揚聲叫道:「如意,拿一個火盆到書房來。」

  「是。」如意的聲音從裡屋傳來。

  茯苓將磨好的墨拿到青楓手邊方便取用的地方,說道:「主子,磨好了。」

  青楓看了一眼,回道:「墨不夠,再磨。」

  不夠?茯苓疑惑了,平日作畫,這些墨綽綽有餘啊,心中好奇,茯苓也沒細問,繼續磨墨。

  剛才小皇子要洗澡,裡間本來就備著炭火,聽到青楓的吩咐,如意很快端了一個火盆走進書房,「娘娘,火盆端來了,放在哪?」

  青楓指了指案桌前面,回道:「放這吧。」

  「是。」如意將火盆放下,把炭火撥得更旺些,不一會,整個書房暖融融的。

  看看磨也磨好了,紙筆也備齊了,青楓又對著裡間叫道:「沈遙把孩子抱過來。」

  「是。」沈瑤抱著孩子來到書房,難得的小傢伙洗了澡還沒睡覺,來到新的房間,眼睛到處亂瞟。

  如意終於猜到娘娘這是要幹什麼了,定是要給小皇子畫一張畫!猜到主子的心思,如意立刻把書桌旁邊的木椅移到案桌前,想給沈瑤抱著皇子坐下,讓娘娘專心作畫,誰知如意才剛搬好椅子,青楓卻說道:「沈瑤把孩子抱到案桌這邊來,如意,幫忙把他的手和腳都露出來。」

  如意一頭霧水,茯苓也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沈瑤如往常般安靜,不過她們都看得出青楓興致勃勃的樣子。

  如意剛把孩子的小手從厚厚的夾襖裡掏出來,青楓就拿起案桌上最大的毛筆,醺了滿滿的墨汁,抓起孩子嫩嫩的小手,將墨汁塗了上去,如意驚道:「主子您這是……。」

  涼涼軟軟的觸覺,惹得小傢伙一邊往回縮手,一邊咯咯的笑著,好不容易把那只小手全塗上了墨汁,青楓叫道:「茯苓,拿紙。」

  茯苓這才回過神來,拿了一張素淨的宣紙撲在案桌上,青楓輕輕抓著孩子沾滿墨汁的小手,印了上去,一隻小小的掌印留在紙上。

  偌大的宣紙上,那只小掌印顯得那麼的小,如意忍不住歎道:「這小手印真可愛!」

  手一直被人抓著,小傢伙不樂意了,開始掙扎起來,弄得青楓也是一手的墨蹟。用毛筆慢慢的塗,這小傢伙耐心用盡,估計是要哭的,青楓索性捏著孩子的小腳,輕踩在硯臺了,腳一下黑呼呼的,小傢伙愣了一下,青楓趁機把他的腳踩在宣紙上,或許是墨汁讓他覺得很新鮮,踩了一個腳印還不算,他還抖了抖腳,於是完美的一張腳印周圍被他弄得黑糊糊的一團。

  一群人忙活了好一會,得了一張鬼畫符,幾人都呵呵笑了起來,

  青楓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小子真不乖!」

  看著那被墨蹟沾染得一片狼藉的宣紙,青楓有些不甘心,說道:「再印一張。」

  孩子手腳上還有一些墨汁,青楓這次可不敢再把他的腳放到硯臺上了,換上一張新宣紙,看看自己黑糊糊的手,青楓只能對如意說道:「如意,抓著他的手和腳,再印一張。」

  「是。」

  手腳都被抓的牢牢的,這次小傢伙使不了壞了,宣紙上規規矩矩的印著兩隻手印和兩隻腳印。

  如意鬆開孩子的小腳丫,長籲了一口氣,笑道:「這張印得真完美!」

  「水來了。」茯苓不知什麼時候出了屋外,這會兒正領著兩個宮女端著兩盆熱水走了進來。這對母子是玩得開心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氣候,茯苓什麼都沒說,青楓看看自己和兒子那黑糊糊的爪子,縮了縮肩,難得討好的笑道:「還是茯苓貼心。」

  果然母子連心,青楓話音才落,小傢伙晃著兩隻小手,咯咯笑了兩聲。茯苓哭笑不得,「好了,你們快給他洗洗,別著涼了。」

  如意和沈瑤忙著給孩子洗手洗腳,茯苓退到一邊,回頭看去,青楓已經洗淨手,正拿著兩張印著手印和腳印的宣紙看得入神,茯苓走過去,指著那張印得完美的宣紙,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不如……送這張過去給皇上吧。」

  心裡想的事被人看穿,還說了出來,即使是自己身邊的人,青楓的臉還是紅了起來,輕咳了一聲,瞪了茯苓一眼,青楓故作不經意般回道:「也好。」

  茯苓忍不住笑了起來,都已經是當娘的人了,還這麼彆扭。聽到茯苓的笑聲,青楓臉更紅了,茯苓把畫卷好,趕緊走了出去,省得一會有人惱羞成怒了。

  茯苓才走到院中,一陣寒風忽然吹來,手裡軟軟的宣紙瞬間變了形狀,茯苓把畫護在懷裡,揚聲叫道:「嵐兒,拿一個畫筒過來。」

  「是。」

  風一直吹,畫卷早變了形狀,這個扭曲的樣子也塞不進畫筒裡。茯苓走到院門的牆角下,風小了很多,茯苓展開畫紙,想重新卷起來,風雖然小了,但薄薄的宣紙還是不停的晃動,畫卷本就被吹的有些皺,想要卷得平整很是艱難。

  茯苓想著要不要叫人幫忙的時候,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幫她拉住了宣紙的末端。茯苓抬頭看去,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這些日子都有意避開她的男人。

  他依舊冷著一張臉,也沒看她一眼,眼睛只盯著畫紙上的手印和腳印。茯苓卻不知怎的,心不由自主的怦怦跳了起來,愣了半天,好不容易蹦出了一句:「謝謝。」

  明澤沒回她的話,等她把畫卷好了,默然的收回手,轉身出了院外。

  他,這次也算幫她吧?

  但是為何還是這般冷漠?

  他性情如此?還是……她想太多?

  為了給孩子印手印,青楓的衣衫上也沾了墨蹟,剛換好衣服,如意就進來了,輕聲說道:「娘娘,俞美人來了。」

  她來幹什麼?自己和她可沒什麼交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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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2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湧動(下)

  「娘娘,俞美人來了。」

  她來幹什麼?自己和她可沒什麼交集才是。青楓讓沈瑤把孩子抱進內室,命如意把人領了進來。

  「清妃娘娘萬福金安。」俞悅瑩一身淺黃宮裝,輕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怯的,能入得後宮的女人樣貌自然是不差,可惜言行舉止透著小家子氣。青楓微微一笑,回道:「無需多禮,坐吧。」

  俞悅瑩在一旁椅子下坐定,宮女們奉上茶點,青楓自顧自的喝著,也不說話。俞悅瑩緊張的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木盒子,輕輕打開,裡面躺著一隻豔麗的紅緞荷包。起身上前一步,俞悅瑩輕聲說道:「這是悅瑩親手繡的如意香囊,送給小皇子,願上天保佑皇子平安吉祥。」

  如意上前接過木盒,送到青楓面前。青楓看了一眼,面料是最名貴的紅緞,繡功也還不錯,青楓微微點頭,「謝謝你了。」同樣是荷包香囊,這個卻沒那麼好運氣得青楓另眼相看,她只是微微擺手,如意已將木盒合上,退了出去。

  花廳裡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若是以前,青楓還有心情陪這些後宮嬪妃玩玩,現在她只想陪在兒子身邊,在俞悅瑩把手裡的絲帕快絞斷了,也沒說出一句話的時候,青楓的耐心也終於用盡了,「俞美人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吧?」

  俞悅瑩肩膀抖了一下,看起來像是被青楓嚇到了。青楓微微皺眉,正想叫人送客,俞悅瑩總算開口了,「悅瑩今日過來打擾娘娘,確實有事相求。」

  「但說無妨。」青楓也很想知道,她所為何來。

  「慧妃……」俞悅瑩說出兩個字,似乎又覺得不妥,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悅瑩知道,甄箴她犯了錯,皇上降罪,讓她在冷宮反思是應該的。但她畢竟是我的表姐,以前對我多方照顧,如今看她受苦,我真的很想幫幫她,可是我去過冷宮幾次,都被舞兒擋在門外,說後宮嬪妃不得私自靠近冷宮,怕連累我。悅瑩不怕連累,只希望能見她一面,她到冷宮的這些日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真的怕她出了什麼事。」說著,俞悅瑩忽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求清妃娘娘准許悅瑩去探望她。求求您了!」

  跪在地上的人說得情真意切,哭得也是梨花帶雨,青楓的臉色卻越來越暗,本來還算溫和的聲音也倏的冷了下來,「本宮與甄箴本來也算有些交情,只是上次她行巫蠱之術,差點連累本宮被人誤會,現在你又來求本宮,若是本宮允了,豈不是讓人說本宮與甄箴還有牽扯,再說後宮之事,自然是皇后拿主意,這件事本宮是幫不了你了,你去求皇后吧。」

  「但是……」俞悅瑩還想求她,青楓已經起身,冷淡的說道:「如意,送客。」

  一直守在門邊的如意走到俞悅瑩面前,她可沒有茯苓那般有禮數,一把將俞悅瑩從地上拉了起來,說道:「俞美人,請吧。」

  這一拉一拽之間,青楓早已進了內室,俞悅瑩靜靜的盯著那道冷絕的背影,久久才斂下淚眼,行了禮,出了花廳。

  如意將人送走折回屋內,就看見青楓又從內室裡出來了,正站在大開的窗邊,寒風吹得她未束的髮絲飛舞,清亮的明眸冷視著窗外早謝了的海棠花叢,自從她生子以來從未有過的冷冽神情再次回到她臉上,如意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這也讓她回過神來,趕緊過去把窗戶關上,急道:「娘娘您還在月子裡,身子虛著呢,可不能吹風!」

  「派人盯著她。」甄箴把人擋在門外,不管是出於對俞悅瑩的不信任還是保護,青楓都不想去細細追究,總之現在對她來說最終重要的,就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冷宮裡的那個孩子的存在!這事一旦洩漏出去,她就是引火焚身。

  微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如意的心抖了一下,立刻回道:「是。」這些事以前都是茯苓管的,她知道她永遠都不可能取代茯苓在娘娘心中的位置,但是只要有機會向上爬,她就不會放過。

  御史行諫大夫辛綏的府邸,占地之大自不必說,辛家的幾個兒子各有自己的院落,平日裡也不怎麼來往,這日,辛易蘅在書房裡看書,一聲大呵自門外傳來。

  「辛易蘅!」

  吼聲剛落,辛赴城那壯碩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書房裡,臉上還帶著幾分興師問罪的冷笑。

  辛易蘅微微抬頭,瞟了他一眼,「二哥怎麼來了,稀客啊。」複又低頭繼續看書,傲慢之氣可見一斑。

  被這般無視,辛赴城惱了,一掌拍在辛易蘅握著的書上,吼道:「處理李鳴那件事,我說我去辦,您硬要在爹爹面前逞能,說什麼我身在刑部,不好直接插手這件事,由你來辦更好,結果呢?!」

  挪開辛赴城壓在書上的手,辛易蘅不耐的回道:「結果他不是已經死嘛。」

  「死了?」辛赴城冷哼一聲,頗有點幸災樂禍的說道:「李鳴不僅還活著,而且還被關押在提刑府監牢裡!」

  辛赴城話音才落,如願以償的看見辛易蘅臉色大變。「不可能!」這件事他明明已經安排妥當,李鳴傷的極重,也沒被送回刑部大牢。怎麼……怎麼會還活著。

  「不可能?你自己去查。」難得看到辛易蘅這般驚慌,辛赴城總算揚眉吐氣一回,數落道:「都是你幹的好事,做事一點也不乾淨俐落。」

  辛赴城言之鑿鑿,必定是查清楚了才來找他晦氣的。李鳴居然真的沒死,如果再查軍糧案,他就是關鍵的證人,雖然他知道的也不多,但難保單御嵐不會順藤摸瓜……到時他該如何向爹交代?辛易蘅是真的急了,拉著辛赴城的衣袖,忙問道:「二哥,單御嵐把人關在提刑府,不會又要查這個案子吧?」

  辛赴城一臉的不屑,年輕就是年輕,這點小事就謊成這樣,拍開辛易蘅的手,辛赴城回道:「慌什麼慌,應該不會,刑部上下都沒有聽到重審此案的消息。」

  如果不是要重審,李鳴為何會關在提刑府監牢裡?為何他會收到李鳴已死的消息。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對勁,辛易蘅急道:「這事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和爹商量一下再行事吧。」

  「膽小鬼。」辛赴城指著辛易蘅,笑罵道:「這事若再驚動爹爹,豈不顯得你更無能?」平日裡他可沒少受辛易蘅的氣,今天不好好奚落他,怎麼出得了這口氣。

  辛易蘅黑眸一暗,狠狠咬了一下牙根,隨即用力猛拍了一下大書桌,滿臉悔恨的罵道:「二哥教訓得是!其實這件事若不是大哥讓小弟搶著去做,我又怎麼敢跟二哥爭這個功勞呢?」

  「什麼?是他?」原來還只是幸災樂禍的辛赴城立刻暴跳如雷,「我早該猜到是他搞的鬼!」

  辛赴城雖然排行老二,卻是正室所出,一向自命不凡,和大哥辛偌正素來不和,辛易蘅看他上鉤了,連忙繼續說道:「二哥,你可得想辦法幫幫我,以後我都聽你的,這事圓滿結束之後,您可別忘了在爹爹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辛赴城本就急怒攻心,又見辛易蘅這般放低姿態,心想辛易蘅雖然是小兒子,卻一直受寵,若是以後他站在自己這邊,對付辛偌正他就更有把握了,心裡盤算了一番,辛赴城用力拍拍辛易蘅的肩膀,笑道:「放心吧,這件事我自由主張,做哥哥的不會為難你。」

  「多謝二哥。」辛易蘅回以一揖,隨著辛赴城一起笑了起來,辛赴城心裡有算盤,辛易蘅更加不傻,軍糧案一直是爹心裡那根刺,這次事情辦砸了,少不得要受責罵,既然辛赴城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怪不得他了。

  御書房內,燕弘添在批閱奏摺,蕭雨在一旁煮茶,皇上不喜歡在殿內放火盆取暖,因此一到冬天,御書房裡總是冷冰冰的,新沏好的茶很快就會涼了,所以蕭雨只能守在一旁,隨時給他換上熱茶。

  在換了第三杯,燕弘添還是一口都沒有喝過之後,蕭雨暗暗歎了一口氣,這樣一坐就是一整天對身子也不好吧。蕭雨抬頭看了高進一眼,高進極快的點頭,白了他一眼,蕭雨端著新沏好的熱茶和點心走到燕弘添身後,輕聲說道:「皇上,用些糕點吧。」

  燕弘添極輕的點了點頭,蕭雨和高進都鬆了一口氣。看皇上準備用點心,想讓他休息久一點,高進趕緊拿出下午茯苓送過來才東西,說道:「皇上,這是茯苓姑娘送過來的。」

  燕弘添掃了一眼,是一個裝畫的畫筒,猜想應該是青楓畫的新作,燕弘添隨口說道:「打開看看。」

  「是。」高進把裡面的宣紙拿出來,輕輕展開……

  燕弘添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去,隨即一愣。那是……什麼?

  兩尺見方的宣紙上,印著黑壓壓的兩隻小小的手印和腳印,燕弘添盯著那宣紙看了好一會,才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拿……過來。」

  高進小心的將宣紙放在案桌上,燕弘添又盯著那小手印看了好一會,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小手印旁邊,一大一小形成了鮮明對比。燕弘添不禁笑了起來,那小小的掌印還不及他手掌的三分之一。

  燕弘添拿著畫比劃著,嘴角一直帶著笑意,蕭雨和高進再次對視一眼,不禁在心裡暗暗佩服,除了奏摺,還沒有什麼事能讓皇上在御書房裡專注看這麼長時間,清妃娘娘用幾隻小腳印就輕鬆做到了。

  看到宣紙上隱約可見的折痕,燕弘添眉頭微微皺起:「高進,馬上拿去裝裱起來。」

  「是。」

  高進剛把畫裝進畫筒,燕弘添又說道:「等等,找最好的技師,別弄壞了。」

  「是。」

  看皇上這般興奮,蕭雨笑道:「皇上,今晚的晚膳要不要設在……」清風殿?

  蕭雨話還沒說完,燕弘添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設在正陽宮。」

  「是。」蕭雨聳聳肩,她是自討沒趣了,燕弘添又拿起奏摺,臉色哪裡還有一點興奮的樣子。正當她以為剛才都是自己的幻覺時,燕弘添忽然低聲叫道:「蕭雨。」

  「奴婢在。」

  等了好一會,燕弘添又不說話,蕭雨奇怪的抬起頭,燕弘添眼睛仍是盯著奏摺,久久才問到:「那個……極品六月真的那麼好喝?」

  啊?好一會蕭雨才反應過來,還以為皇上真的這般心無旁騖呢,原來心裡還是想清妃娘娘了吧。看著皇上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蕭雨很想笑,卻不敢笑出聲來,輕咳一聲,回道:「奴婢現在就沏一杯,皇上嘗嘗就知道了。」

  蕭雨那不停抖動的雙肩,瞎子都看得出來,燕弘添有些尷尬,聲音也更低了幾分,「沏吧。」

  他確實很久沒去看她和孩子,等滿月宴一過,就去看看他們母子吧。燕弘添努力把心思放在奏摺上,眼光卻又不自覺的盯著自己的大手看了起來,原來小孩的手,真的這麼小,下次他要比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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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5 05:2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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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2 P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調虎離山

  今日是穹岳三皇子滿月之日,宮裡處處張燈結綵,甚是熱鬧。天公作美,冷了好些天,今日一大早,溫暖的陽光便普照大地,透過純白的窗紙映進屋內,帶來一室的暖意。

  青楓輕輕打開門,深吸了一口氣,憋在這屋子裡整整一個月,她也快悶壞了,要不是有那小傢伙整天給她添亂,她真不能想像一個月都窩在屋子裡是什麼感覺。青楓正準備抱孩子到大樹蔭下走走,感受一下陽光和微風,如意從門外匆匆走進來,說道:「娘娘,太后派人來傳話,讓您巳時之前帶小皇子到東晟宮。」

  青楓原本還笑著的臉立刻垮了下來,禮官早在七八天前就來說了今日的安排,當時光是聽,她就已經快煩死了,想到接下來一整天都有得累,青楓心裡只哀嚎。看到青楓皺眉,如意以為她嫌太早了,趕緊解釋道:「因為午時玉泉寺住持要為小皇子祈福,祈福儀式之後,要到皇家陵園參拜,晚上還有大宴百官……」

  如意還沒說完,青楓擺擺手,有些有氣無力的回道:「知道了……」

  知道自家主子素來怕這些繁瑣的儀式和理解,茯苓笑道:「宮裡的規矩是這樣的,過了今日就好了。」

  青楓才不會相信茯苓的安慰之詞,只是若要在這宮裡生活,也只能自己去適應它而已。「好吧。」青楓哀歎了一聲,一臉認命的抱起被紅襖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傢伙,苦笑道:「來,乖兒子,今天咱倆要受罪了。」

  小傢伙自然不知道青楓說什麼,只是得娘親抱,立刻就咧嘴笑了,這一笑,瞬間就抹去了青楓心中的煩悶,輕輕吻了一下小傢伙的額頭,青楓的嘴角也隨之飛揚。

  趁著青楓心情好轉,如意趕快提醒道:「娘娘,快到時辰了。」小皇子就是娘娘的開心果,不管什麼煩心的事情,只要小皇子一笑,娘娘心情馬上開朗了。

  青楓抱著孩子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對身後茯苓說道:「你讓人到丞相府給我大姐傳個話,就說今日宮裡事多,讓她別和小妹到清風殿找我了,等忙過這段,再接她們進宮聚聚。」

  「是。」

  青楓走到殿門外,一名御林軍將士立在門邊,青楓心微微一跳,抬眼看去,才發現那人並不是明澤。他被調走了嗎?還是……青楓心中暗暗猜度,太后派了接她的老嬤嬤已經不耐煩了,「娘娘,這誤了吉時可不好。」

  罷了,走了就走了吧,斂下心中有些紛亂的思緒,青楓抱著孩子朝東晟宮走去。

  青楓以為在祈福和拜祭先祖的儀式上可以看見燕弘添,結果他一直都沒有出現,後來聽茯苓解釋,她才知道,穹岳的規矩就是如此,皇子滿月,都有太后主持祈福祭祀等事宜。青楓不知道怎麼形容心中的感覺,或許叫做失望吧。

  這樣冗長的儀式下來,大人都疲憊不堪,小孩早就累極睡過去了,一行人祭祖回來,剛回到太后的東晟宮用些茶點,蕭雨秀麗的身影出現在殿內。花廳裡,一屋子主子,蕭雨一一請安,禮數周全,不卑不亢,那從容優雅的舉止,勝過任何一名大家閨秀。青楓對蕭雨是極喜歡的,太后似乎也很滿意,唯有皇后臉上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可見平日並不待見她。

  行完禮,蕭雨柔聲說道:「太后,百官及家眷已經到御花園,皇上讓奴婢過來請您和皇后娘娘、清妃娘娘到正陽宮,一同赴宴。」

  「好。」看的出,今日樓素心的心情很好,累了一天,仍是精神飽滿,「皇后,清妃,隨哀家過去吧。」

  「是。」

  青楓在心裡輕歎,這大宴百官,又不知道要鬧到多晚才能休息了,好在一會可以看見大姐和小妹,總算有所慰藉。

  一行人才走到正陽宮,燕弘添或許是聽到了通報,也正好走出來。多日不見,他好像瘦了一些,快入臘月了,他依舊是那一身墨黑錦袍,不失王者之風之餘,更顯雋秀。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燕弘添微微抬手,走到太后身邊,笑道:「母后,時辰快到了,走吧。」今天孩子一直由太后信賴的奶娘抱著,燕弘添的目光在孩子的小臉上掃過,最終停留在那緊握的小拳頭上,燕弘添劍眉微揚,嘴角不自覺微勾,以前沒注意看,現在才發現,那手真小。

  雖然燕弘添只是極快的看了一眼,就連青楓也未必注意到,但是卻沒能逃過時時關注他,與他夫妻十幾年的辛玥凝得眼睛,儆兒小的時候,皇上可從來都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以前她以為皇上不喜歡小孩子,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不行,這個孩子,絕對留不得!為了儆兒的太子之位,她更堅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今日宴請群臣及其家眷,普通的宮殿是坐不下的,穹岳的冬天算不得冷,這場滿月宴就安排在御花園舉行,花園裡沒有了春夏的姹紫嫣紅,卻並不蕭索,鬱鬱蔥蔥的常青樹叢為冬季平添了不少生機。今晚來的人很多,幾乎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到了,大臣們攜妻帶女,放眼過去都是人,華衣美服,觥籌交錯。顧雲和夙淩被安排在主位右邊,對面是樓夕顏和卓晴,兩個男人默契地點頭之後各自移開視線,顧雲和卓晴則是一臉無聊的表情。

  「皇上駕到。」遠處傳來太監尖細的吆喝聲,喧嘩的花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顧雲眯眼看去,與燕弘添並行的是一名保養得宜的婦人,珠光寶氣,臉上皆是傲慢之色。皇后和青楓走在他們後面,能把皇后都擠到後排的,那婦人應該是夙淩說的正宮太后樓素心了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清妃娘娘萬福金安。」燕弘添一行才走入主位,群臣整齊而響亮的叫聲把顧雲嚇了一跳。這花園裡少說幾百人吧,居然異口同聲,可見平日裡訓練有素。

  「都平身吧。」燕弘添今天心情極好,大手一揮,在主位上坐下。

  「謝皇上。」

  眾人各歸各位,顧雲看向青楓,太后和皇后分坐燕弘添左右,而她只能坐在皇后身旁,孩子被乳娘抱著,卻不是坐在她身後,而是被安排在太后身旁,太后不時逗弄著孩子,青楓只能遠遠地看著。本來以為今天進宮能看看孩子、和青楓聊一聊,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今日皇兒滿月,設宴群臣,眾卿家不必拘禮,陪朕滿飲此杯。」燕弘添舉杯,所有的人也都跟著舉杯叫道:「皇上大喜,清妃娘娘大喜,三皇子萬福。」

  孩子不在身邊,青楓也得了清閒,眼光在人群中尋找著,大姐和樓夕顏竊竊私語,新婚燕爾,很是甜蜜的樣子。青楓再看另一對,夙淩一如往常,冷傲沉默的喝著酒,小妹正撐著下巴無聊地盯著一個方向發呆。順著小妹的視線看去,是一大片湖,在湖邊燈籠的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湖邊宮女們腳邊放著一隻只小紙船,船上還點著小半截燃燒的蠟燭,小船被緩緩地放入湖中,隨著微波一點點向遠處飄去,忽明忽暗,非常漂亮。青楓莞爾一笑,這樣的美景,難怪小妹沒有興趣理會其他。

  青楓的視線並未和兩個姐妹對上,但是她心裡卻是暖暖的,看到她們過得幸福,比什麼都讓她開心。青楓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裡,忽然聽到燕弘添爽朗的聲音大聲說道:「近日東海海盜猖獗,夙將軍將率兵圍剿盜匪,朕借今日酒宴給夙將軍餞行了,待將軍凱旋之日,朕再給將軍慶功。」

  沉默了一晚上的夙淩站起身,淡淡的回道:「謝皇上。」

  「恭祝夙將軍此次早日得勝還朝。」七嘴八舌的迎合之聲由四面八方湧來,只是眾人的目光卻都集中在夙將軍身邊的嬌小女子身上,夙將軍不近女色朝中重臣都知曉,那女子就坐在他身邊,絲毫沒看出夙將軍有什麼煩厭的表情,有時還主動給她夾菜。那女子臉頰有傷,應該是青家姐妹,這姐妹三人真正是不簡單,青靈已是丞相夫人,青楓也封為清妃,現在還有了龍子,這小妹將來怕也是將軍夫人了吧。

  百官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盤,看著青家三姐妹同時出現在宴席之上,心裡的算盤已經打得劈啪響了。

  「夙將軍出征,青姑娘想必也會隨軍出行吧,夫唱婦隨,還真是讓人羨慕。」宴席之上,還算其樂融融,清亮的女聲忽然響起,眾人微愣,面面相覷卻又不敢接話。自古沒有女子隨軍的道理,但是說話的又是皇后,剛才還紛紛舉杯的大臣們都安靜地坐下,靜觀其變。

  燕弘添美酒在手,黑眸微揚興味正濃地看著漸漸變臉的夙淩和微低著頭的青末,卓晴和樓夕顏對看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一群人中,臉色劇變的倒不是當事人,而是皇后身邊的青楓,小妹自幼柔弱,怎麼可能隨軍出行。皇后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必定不懷好意。

  空曠的花園裡異常安靜,樓素心略帶責備地說道:「荒唐,皇后此話成何體統,女子怎能隨軍出戰。」

  辛玥凝非但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繼續道:「母后,皇上已經允諾為夙將軍和青姑娘賜婚,將軍夫人隨軍出戰,共同對敵,必定會傳為佳話。」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都暗暗驚訝,青楓也嚇了一條,原來燕弘添已給小妹和夙淩賜婚了!這真是太好了,皇上既已賜婚,就算未成親,小妹也是未來將軍夫人,皇后應該也不能怎麼為難她了吧。

  樓素心一臉不愉,看向燕弘添,質問道:「皇上,賜婚是怎麼回事?」夙淩乃手握重兵的大臣,要賜婚也應該賜給公主、郡主,哪裡輪到異族女子。

  燕弘添微舉酒杯,身後的太監立刻上前斟酒。輕晃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燕弘添笑道:「夙淩與青末情投意合,夙氏長輩也樂見其成,夙將軍乃國之棟樑,他的婚事朕自然是要御賜了。」

  夙家長輩竟也對她滿意?樓素心終於正眼看向夙淩身邊自始至終微低著頭的女子,身材太過單薄,臉頰和她姐姐們一樣都有兩條疤痕,好在文文靜靜的還算秀氣,既然夙家長輩都認這樣的長媳婦,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收回視線,樓素心高傲地說道:「即使是將軍夫人,自古以來也沒有妻子隨夫出戰的先例,若是她能去,所有將士都可攜妻隨軍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簡直就是添亂。」

  辛玥凝傾身向前,故作神秘地笑道:「母后您有所不知,青姑娘和普通女子可不一樣。」

  樓素心皺眉,「如何不一樣?」幹幹瘦瘦的,還不如青靈和青楓呢!

  「青姑娘不僅熟悉兵法,而且武功高強,非但不會拖累夙將軍,還能助將軍一臂之力呢,上次若不是青姑娘相救,高大人也不能脫險。」回過身做作地拍拍青楓的手背,辛玥凝故作埋怨地說道,「妹妹也真是的,自家小妹有這等本事,怎麼也不早些說明。」

  青楓的臉色有些泛白,果然是為了高洪見的事情,皇后素來心胸狹隘,她已經儘量不讓大姐和小妹進宮,以為可以避得過,想不到皇后竟然在宴席上提起,青楓強自鎮定地回道:「姐姐過獎,青末自幼好動卻不曾習武,花拳繡腿算不得什麼功夫,至於兵法就更不懂了。或許是喜好下棋的緣故,就只會動動嘴皮說些紙上談兵的東西罷了,她還年輕,不懂得禮數,還請太后和姐姐不要見怪才好。」

  辛玥凝輕哼一聲,說道:「妹妹好生謙虛,本宮可是見識過青姑娘的本事,皇上也是親眼所見,難道妹妹是說本宮和皇上都看錯了?」

  青末生性膽小,身體也不是很好,根本沒有習過武,看自己疼愛的小妹嚇得頭都不敢抬了,青楓胸中揚起一抹怒意,一句「臣妾不敢」也說得咬牙切齒。

  這兩人暗潮洶湧地你來我往,樓素心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一個女娃家的,賦詩作畫、撫琴對弈還差不多,舞刀弄槍的怎麼比得過男人。」

  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以為此事到此結束。誰知辛玥凝似乎鐵了心不肯放過青末,輕偎向樓素心,討好地說道:「母后,青姑娘是巾幗尤勝鬚眉,不然夙將軍又怎麼會對她另眼相看、情根深種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是三皇子滿月,不如就讓青末給母后演示一番?」

  巾幗尤勝鬚眉?樓素心再看了一眼那道單薄的身影,心中還是不信,不過看皇后如此推崇,便順著她的話回道:「好吧,哀家也想知道是怎麼個巾幗尤勝鬚眉。」

  得到太后的首肯,皇上也沒有阻止的意思,辛玥凝越發得意地笑道:「臣妾還聽說青姑娘拳法了得,即使是七八個壯漢也近不得她身。」

  「當真?」樓素心奇道:「那哀家真要見識見識!」

  「來人。」辛玥凝輕聲一喚,八名壯碩的侍衛上前一步,與這八人對打別說一個女子,就是男子也經不住幾拳啊。皇后這分明是要小妹的命!青楓再也顧不得許多,起身走到太后面前,半跪求情道:「太后,末兒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哪裡禁得住這樣對打。」

  樓素心此時也有些遲疑了,但是沒等她開口,辛玥凝已經上前一步,扶著青楓的胳膊將她拉起來,安慰道:「妹妹多慮了,你看青姑娘多鎮定,你這個做姐姐的就不要太謙虛了。」

  青末一直低著頭,在青楓看來是被嚇壞了,在卓晴看來,雲應該是另有打算,所以她始終沒有多話,就算是青楓對她投來求救的眼神,卓晴也只是對她輕輕搖頭,希望她能鎮定下來。

  卓晴知道顧雲的能耐,青楓卻不知,眼看連大姐也不肯救小妹,青楓只得咬牙求助於燕弘添。甩開辛玥凝的手,青楓走到燕弘添身邊,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皇上——」

  可惜她才剛開口,燕弘添已經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朕也想見識見識巾幗尤勝鬚眉的風采。」他更想知道,夙淩到底能為青末做到什麼程度,還有那個瘦巴巴的女人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能耐。

  八名壯漢走到了宴席正中央的空地上,每個人仿佛一個用力就能隨便將人的胳膊折斷。八人虎視眈眈地看著青末,青楓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腰被燕弘添緊緊地環著動彈不得,想要動末兒,除非她死,青楓不顧腰間的疼痛,拼命地掙扎著,耳邊忽然響起燕弘添沉穩的聲音:「有朕在,她不會有事的,無需擔心。」

  青楓一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在青楓想開口詢問的時候,夙淩猛地起身,不過他的手腕卻被身旁微涼的纖手拉住,夙淩看向身側靜默不語的顧雲,只見她緩緩起身,與他並肩而立,始終低著的頭也緩緩抬起。

  嬌小的身影站在夙淩身邊,越發顯得柔弱,一張素淨的小臉上,兩道疤痕不但沒讓她顯得猙獰恐怖,反而越發我見猶憐。皇后居然讓這樣的小女子與八名壯漢對打,心腸也太過狠毒了吧,後宮中的女人鬥來鬥去是常事,但是拿人家妹妹出氣就有些過分了。

  樓素心看清顧雲單薄的身材後,也認定她不可能是八名壯漢的對手,正想說取消這場比試,卻又被那雙不應該出現在如此孱弱女子身上的堅定眼神所震撼,當她直視你的時候,一股懾人的氣勢直逼入心,讓人不自覺的心驚,女子不該有這樣的眼神。

  顧雲寒眸掃過不遠處虎視眈眈的八個人,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向主位上表情各異的幾人,她朗聲笑道:「正如姐姐所言,青末沒有拜過什麼師父,耍的都是花拳繡腿。上次湊巧救了高大人,也都是夙家軍訓練有素,夙淩從旁指導,巾幗尤勝鬚眉絕不敢當。」

  青楓暗暗舒了一口氣,小妹在將軍府也不錯,起碼這一年多來,勇敢了許多,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都能侃侃而談了。顧雲的謙遜卻讓身側的夙淩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顧雲話鋒一轉,迎視著燕弘添高深莫測的眼,略帶挑釁地問道:「不過青末確有隨軍出征的想法,如若今日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皇上是否恩准青末隨行?」

  燕弘添爽快地笑道:「你若贏了八名帶刀侍衛,朕就准你隨軍出征!」她自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要打贏八名侍衛卻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沒記錯,一個多月之前,她還受過一次險些要了命的劍傷,宮中御醫差不多都被樓夕顏請去了。重傷初愈,又加上男女之間力量本就懸殊,若是她還能贏,讓她去也無妨。

  好狡猾的說法,意思就是說沒有將八人全部打敗,依舊是她輸嘍?顧雲無所謂地笑道:「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

  顧雲信心滿滿,起身走到中間的空地上。站在八名侍衛身邊,清瘦的她竟只到他們的胸口而已,顧雲從容地向他們點了點頭,風度極佳。八人有些尷尬,群臣中也開始騷動起來。這根本沒得比嘛,他們每人一拳下去,那小姑娘還有命在?

  顧雲與他們對面而立,卻不急著動手,轉過身,對著主位上的人大聲說道:「今天既然是三皇子的滿月之日,又有這麼多夫人小姐在場,打打殺殺實在難看。而且他們八個一起上,未免有失公允,若是一個一個來又太費時間,我有一個更好的測試辦法,既能一次就與他們八人同時比試,又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一手攬著青楓扔在不停掙扎的腰肢,一手握著美酒,燕弘添笑道:「你想如何比試?」

  指著湖面零零散散飄散遠去的河燈,顧雲回道:「湖裡的河燈如此漂亮,不如我與八位侍衛比試箭術。我一個人一組,他們八個人一組,以主位為中線,命人在河面左右兩邊各放一百盞河燈,比試時間是四分之一炷香。到時候哪一邊的河面上亮著的燈少,就算誰贏,皇上以為如何?」

  「八個人加起來?你確定。」她的箭術高超在解救高洪見一家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這本沒有什麼好比的,但是她居然口出狂言一對八?這又讓燕弘添來了興致,他不相信一個人能將弓箭用到如此極致的地步。

  青楓的心上上下下晃蕩著,一刻也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將對打換成了射箭,這樣即使射不中,她也沒有什麼損傷,但是她為什麼要說一對八呢?這個小妹她是越來越搞不懂她了。

  她的張狂確實勾起了燕弘添的好奇心,顧雲知道他一定會同意,繼續回道:「當然確定,不過我這人用慣了弩,弩用的短箭和弓用的長箭之間也可以區分開,勝負更容易看出來。不知道皇上能否借今日夙淩送入宮中的那把弓弩一用?」

  夙淩送來的小型弓弩對於女子來說的確省力,燕弘添也沒多想,爽快地說道:「來人,到書房把弩拿過來。」

  「是。」侍衛領命立刻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跑去。

  這御花園中的氣氛只能用劍拔弩張來形容,眾人都在靜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水芯一身閒適的站在皇后身後,眼光落在那嬌小女子身上。青末這個的名字,她時常聽到,今天卻是第一次見到人,看起來柔弱乾瘦的小女孩,竟有這麼氣勢與能量,果然人不貌相。青家三個姐妹中,最難纏的恐怕就是她了。看她眼眉間,信心滿滿勝券在握的樣子,水芯猜想,勝負應該不會出乎她的意料。

  水芯側身對著身後太監微微點頭,那太監了然,慢慢往後退,朝後宮深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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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7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親姐妹?

  今夜御花園設宴,熱鬧非凡,相較之下,後宮各院就顯得冷清許多。明澤背靠著清風殿厚重的大門,盯著空中還算明亮的月,面色始終冰冷,眼中卻透著淡淡的嘲諷。小皇子的滿月宴,御前參領郭宜想必早已部署妥當,清妃娘娘和皇子的安全自然不需要他來擔心和保護。

  明澤這般直挺挺的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抹極快的黑影中他側面的矮叢中一閃而過。

  「誰?」這抹黑影太過迅速,明澤警惕的盯著四周,除了遠處傳來喧鬧聲,目之所及的地方都一片安靜,幾乎沒有人的氣息,明澤剛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緊張的時候,那抹黑影再次飛掠而出,看樣子,是要向後宮深處跑去。明澤暗暗心驚,這人竟然一直藏在矮叢之內,他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此人武功高不可測!明澤沒有細想太多,提氣追了上去。

  幾個起落之間,還能看到黑衣人的影子,待明澤追到太后東晟宮附近的時候,再也沒有了黑衣人的蹤跡。明澤靜下心來想了想,今夜是小皇子滿月宴,宮內戒備森嚴,這人竟能自如的在宮中穿行,輕功之高必在他之上,黑衣人想要避過他並非難事,為何要引起他的注意,還讓他一路追到這來?

  難道……黑衣人是為了引開他?!糟了,會不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明澤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不敢多做停留,轉身就往清風殿趕去。

  明澤來到清風殿門口,眼見大門依舊緊閉,提氣一躍,輕巧的翻過牆頭,落在門內。殿內一如他離開時那般安靜,只有一名宮人打扮的女子愣愣的站在院中,手裡拿著幾件小衣服,一臉被他嚇到的表情。

  此時站在院中的,正是沈瑤,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沈瑤怯怯的問道:「明侍衛,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確定清風殿內沒有黑衣人之後,明澤盯著沈瑤,沉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樣?」身為奶娘,不是應該隨時跟在皇子身邊?

  沈瑤在明澤冰冷的黑眸逼視下,嚇得後退了一步,趕緊解釋道:「奴婢今天身體有些不適,太后又遣了兩名奶娘隨行,娘娘就讓奴婢回屋裡休息了,奴婢下午開始就呆在房裡,晚膳還是宮女虹兒端到房間給奴婢吃的。您恐怕是傍晚才當值,所以不知道。」

  看她急得說話都氣息微亂,不像說謊的樣子,明澤沒繼續追問她此刻為何會出現在院子裡,低聲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發現什麼人,或者聽見什麼聲音?」

  沈瑤想了想,搖頭回道:「沒有。奴婢一直在房間裡睡覺,後來身體好些了,想到晾在院子裡的小皇子的衣服還沒有收,就出來收衣服,剛收好,您就回來了。奴婢沒看見其他人,也沒聽見什麼聲音。」

  沒有嗎?

  那個黑衣人到底是誰?他夜闖後宮所謂何事?今夜兩人交鋒,真是他不小心敗露行蹤還是有意為之?

  沈瑤看明澤久久不說話,眼中的寒光也越發冷冽,趕緊小聲留下一句「奴婢告退」便抱著手裡的衣服退回屋內。

  明澤特別留意了一下沈瑤的氣息和步伐,看起來不像會武功的人,她這時候出現在院子裡,真的只是巧合?心中疑惑越來越多,明澤的眼光不自覺的看向青楓居住的房間。

  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香滅。」

  太監的吆喝聲一響,顧雲短弩上還有三支箭沒有發出去,但是她還是立刻住了手。即使是如此,左邊明顯暗了一大片的湖面已經說明誰是贏家。

  「左邊還剩二十八盞。」

  「右邊還剩四十一盞。」

  結果很明顯,顧雲不僅勝了八名侍衛,而且勝得很漂亮。

  將短弓握在手裡,顧雲回頭看向主位上黑眸微眯,滿目深沉地盯著她的燕弘添,笑道:「皇上,我這樣算是贏了他們八個人了嗎?」

  偌大的花園裡,不僅百官都驚訝而敬佩地盯著湖岸邊迎風而立的清瘦身影,就連太后也滿意地笑道:「果然巾幗尤勝鬚眉!」

  辛玥凝幾乎咬碎銀牙,雖然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水芯的安排進行的,但是讓這個醜女人出盡風頭,她實在氣不過!眼見燕弘添黑眸中的興趣漸濃,辛玥凝急道:「皇上,她用的兵器和侍衛所用的並不一樣,如此豈不是投機取巧,有失公平?」若不是那個怪異的弓弩,她根本不可能這樣輕鬆取勝。

  公平?她要和她講公平?掃了一眼身旁胳膊比她大腿還粗的壯漢,顧雲諷刺地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使是在戰場上,皇后也不可能要求敵人和你用一樣的兵器吧?我只是選擇了更利於自己的而已;再說,一開始只說比試誰將河燈射沉得多,誰就贏,並沒有規定我和侍衛必須要用同樣的兵器,還是在皇后眼中,八個壯漢對我一個女子,就是公平?」

  此言一出,百官席內立刻傳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抬眼看去,八名壯漢站在顧雲身邊,幾乎將她淹沒,這樣懸殊的對比,公平二字立刻變成了笑談。辛玥凝尷尬萬分,心中憋著一口氣,卻再也不好發作。

  顧雲眼中的異彩也沒逃過燕弘添的眼睛,燕弘添忽然笑了起來,大聲說道:「東海圍剿海盜一役,朕欽命青末為軍師,隨軍出行。」

  「皇上!」在座的百官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讓青末隨軍便罷了,竟還任命她為軍師?這實在是太荒唐了,自古沒有女子為軍師的道理啊!

  百官的質疑甚至是反對,燕弘添似乎都已經習慣,威嚴地說道:「君無戲言。」

  一句君無戲言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皇上說出去的話,豈能兒戲?

  顧雲大方地回道:「謝皇上。」於是,顧雲不僅隨軍出征了,還附帶得了個軍師的頭銜。

  接下來的宮宴自然還是吃吃喝喝,百官心裡卻都在暗暗觀察著。皇上一臉高深莫測,皇后臉色鐵青卻隱忍不發,夙將軍看上去似有滿腹的怒火卻無從發洩,剛剛出盡風頭的青家小妹倒是一副異常冷靜的樣子,不過,最讓眾人不解的,是清妃娘娘——

  她為皇上誕下龍子,自家姐妹也很爭氣,得到樓相和夙將軍的獨寵,穩坐正妻之位,有小皇子和樓夙兩大家族撐腰,以後這後宮之中,恐怕就連太后、皇后,都要忌憚她三分才是,為何她一副驚魂落魄的樣子?

  在這樣並不算融洽的氣氛下,宮宴以太后一句「小皇子累了」為由,圓滿結束。燕弘添率先起身,卻看見青楓還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眼睛盯著地下一點,兩隻手緊緊的交握著,還在微微的抖。燕弘添劍眉微蹙,走到她身邊時,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起來,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青楓像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彈跳起來,一雙大眼驚恐又茫然的瞪著燕弘添,燕弘添暗暗驚訝,她這是怎麼了?青末不是毫髮無損嗎?

  與燕弘添直視永遠需要勇氣,而現在的她,沒有。青楓終於在那雙黑眸的審視下回過神來,掙扎著後退一步,避開燕弘添的手,輕聲回道:「今天太累了,我……我要回去休息。」說完青楓草草行了禮,讓如意把孩子從老嬤嬤手裡抱過來,就著茯苓的攙扶,朝清風殿的方向走去。

  看著那道看似優雅,實則驚慌失措的背影,燕弘添滿眼興味,嘴角甚至還勾起一抹近日以來難得的笑意,到底是什麼事讓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愛妃怕成這樣呢?

  一路上,青楓的手都死死的拽著茯苓的胳膊,力量大得茯苓只有緊咬著下唇才能壓抑住因疼痛而快到嘴邊的呻吟聲。一行人匆匆回到青楓殿,青楓拉著茯苓,抓著如意,三人進了屋內,青楓砰的一聲把門緊緊的關上,背靠著木門,黯淡的光線下,看不清她的臉色,卻能聽到她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

  茯苓上前扶著她,急道:「主子,您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好一會,青楓才定下心神,低聲說道:「如意,你把孩子抱進裡屋,好好照看他。」

  如意自然也看出青楓的異樣,但是只要有茯苓,怎麼也輪不到她來陪伴。如意諾諾的回了一聲:「是。」抱著孩子進了內室,不一會,便麻利的點了兩盞燈。

  燭火透過屏風映進花廳,茯苓終於能看清青楓此刻的樣子,她直直的站著,身體的力量卻似乎都依靠著背後的門板支撐著,雙眸緊閉,手垂在身體兩側,此刻的她,比剛進門的時候,似乎平靜了一些。

  「主子……」

  「讓我靜一靜。」暗啞的聲音讓茯苓所有的疑問都咽了回去,只能靜靜的陪在一邊。

  青楓覺得自己的腦子很亂,對於晚上發生的一切,她一頭霧水,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別人說什麼她都可以不行,但是今天,她是親眼所見,小妹那英姿颯爽的風采,以一敵八的氣勢,那裡還是以往生性懦弱、素來嬌弱的小妹?!回想著與大姐、小妹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見,她們說話的神情,她們的性格,她們的表情,她們的……

  一種莫名的恐懼侵襲著她的心,她們還是和自己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姐妹嗎?心中的疑惑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但是解不開這心中的疑團,她一刻也不能安下心來!

  「茯苓!」青楓忽然大叫一聲,本來就站在她身邊的茯苓趕緊回道:「奴婢在這。」

  「幫我!」

  什麼?茯苓還沒反映過來,青楓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幫我……幫我查……。」

  青楓壓抑到顫抖的聲音茯苓根本聽不清楚,只能問道:「查什麼?」

  「查……青靈和青末!用盡所以人脈和管道去查,我要知道她們到了穹岳之後,做的每一件事情!越細越好!」

  查青姑娘和樓夫人?!茯苓萬萬沒有想到,主子這般驚恐和慎重,居然是要查自己的親姐妹,這是為什麼?

  「要快!儘快!」她真的不能等,她想要直到真相!

  茯苓從沒見過青楓這般模樣,即使此刻她一肚子的疑問,卻也知道不是問的時候,將她扶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茯苓安撫的回道:「好好,奴婢馬上去辦,您別著急。」

  看她安靜的坐著椅子上,茯苓輕輕舒了一口氣,悄悄退出門外。

  青楓覺得自己身體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手緊緊的環著兩隻胳膊,忽然覺得好冷,從心底生出來的寒意。

  如果她們真的不是大姐和小妹……不,不會的,不可能……

  爹,娘,楓兒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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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30 PM 編輯

第九十章 試探(上)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清妃青氏,肅雍德茂,溫懿恭淑,興宗室,育麟兒,朕心甚慰。今吾兒滿月,賜名:摯,居出岫宮。欽此。」

  巳時三刻,早朝剛下朝,聖旨立刻便送到了清風殿內。內務太監尖細的聲音高亢的宣讀完聖旨,跪在地上的正主兒不知是高興過頭還是根本沒在聽,仍是一動不動的愣在那裡。

  如意跪在青楓身後,久久沒有聽見動靜,悄悄抬起頭來,只見自家主子雙眼放空的盯著地面既不領旨也不謝恩,內務府總管吳公公舉著聖旨,也不敢叫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如意往前挪了一小步,小聲提醒道:「娘娘?」

  青楓身子微微一震,似回過神來,又似還在神遊太虛,好一會才低聲說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青楓話回得有氣無力,但好歹是接旨了,吳公公心裡長舒了一口氣,趕緊將聖旨交到青楓手裡,跪地請安道:「恭喜清妃娘娘,恭喜摯皇子。」

  如意扶著青楓到花廳主位上坐下,青楓將聖旨就這樣隨手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冷淡的說道:「都退下吧。」

  「是。」行了禮,吳榮立刻退出屋外。他大半輩子都在宮裡當差,服侍過無數主子,這位清妃娘娘是他見過最怪異的一個,今天是皇上賜名的大好日子,她卻一副冷冰冰,要死不活的樣子,這樣的主子多半難伺候。

  一室的人退得乾乾淨淨,只留下沈瑤在內室哄著小皇子。青楓還是這般不言不語,神冷凝的獨坐在那裡,娘娘都坐了一宿了,不累嗎?看了一眼矮几上的聖旨,如意微微一笑,說道:「娘娘,皇上賜這個‘摯’字好啊,定是取了‘摯愛’之意!」

  青楓灰暗無神的眼抬了一下,嘴角微微扯動,勾起一抹算不上笑的弧度,回來這些天,他連看都沒過來看他們母子一眼,摯愛?何必自抬身價。摯……也有「攫取」之意,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最難猜度是君心,她現在也不想去猜,她在等,等茯苓給她一個答案。

  「娘娘……」

  「本宮想靜一靜,你進去照顧小皇子吧。」

  如意還想說些什麼讓她開心一點,青楓冷聲打斷了她的話,如意只能悄聲退回內室,才剛進去,就看到沈瑤正在給小皇子餵奶,如意畢竟還是雲英未嫁的小女孩,立刻把臉扭到一邊,自然也就沒看見沈瑤把什麼東西悄悄收到袖子裡。

  青楓從不知道,原來等待竟是這世上最大的煎熬,渴望得到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時間沒走一刻便多出一份惶恐。哪怕是在天牢裡充滿恐懼的夜晚,甚至是破廟中自盡的瞬間,她都沒有覺得時間是這般的難熬過。

  「主子?主子……」

  輕柔的聲音在耳邊想起,青楓猛地抬起頭,才發現茯苓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邊,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她等了一夜,就是為了等到茯苓回來,此刻她就站在她面前,青楓卻又怕了起來,雙手抓著茯苓的手心,好一會兒才敢開口問道:「怎麼樣?」

  冰冷的手,蒼白的臉,主子的樣子很是憔悴,看樣子怕是一夜沒睡,她仍是想不明白,主子為何要查自家姐妹,即便要查,又何以這般驚惶急切?

  茯苓久久不回話,青楓急了:「到底查到沒有?」

  青楓明明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卻又急迫成這樣,茯苓咽下勸她休息的話,無奈的微微點頭。

  「到你房裡去說。」青楓抓著茯苓的手,匆匆往側院廂房跑去。

  門才剛剛合上,青楓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查的如何?」

  茯苓把門關好,扶著青楓到椅子上坐下,沒有讓她久等,從青靈如何進丞相府,到如何在大殿驗屍,如何助單提刑破黃金舊案,如何為刑部驗失心女屍,茯苓把能查到的消息一一細細說來,「樓夫人初到穹岳,未進丞相府,就被村民擄去了,後來……。」

  一晚上的時間,茯苓能查到這麼多,已是不易,青楓最關心的,只有一點。」她……真的在大殿之上……剖屍?」

  「是,奴婢昨晚找到當時在大殿之上拉起帷幔的宮女和太監,據他們所言,樓夫人確實在大殿之上給北齊公主……剖胸驗屍。」

  「是他們親眼所見?難道單御嵐就沒有上前幫忙?」青楓問得又快又急,可以說是咄咄逼人。茯苓看了一眼被青楓抓得咯咯作響的木椅扶手,總覺得這其中哪裡不太對勁,卻也不敢欺瞞她,「是親眼所見,奴婢還單獨逐個詢問,幾人所說的細節都對得上。單大人只站在一旁,沒有多說什麼更沒有上前幫忙。」

  果然是真的嗎?早就聽人說過大姐在大殿上驗屍,她從來都沒有信過,一直以為是單御嵐為了安撫北齊王子,讓姐姐驗屍不過是做做樣子,原來一直蒙在鼓裡的,只是她而已。

  深吸一口氣,青楓小心翼翼的問道:「青末……青末呢?」

  「將軍府紀律嚴明,青末姑娘也極少出府與人接觸,不好查證,好在青姑娘在夙家軍中聲望極高,據將軍府守將所言,青姑娘一入府就和夙羽將軍比試操練新兵,且大獲全勝。」

  練兵?末兒幾時會練兵?回想昨夜青末那漂亮的箭術,青楓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若是驗屍可以解釋為大姐天生聰穎,通讀醫術,無師自通,那武功總不可能一朝一夕練成吧?若是這個青末會武,那她,定不是她的末兒!

  斟酌再三,青楓才顫聲問答:「在將軍府眾人心中,她……武功如何?」

  主子真是好姐姐,定時擔心自家妹子在將軍府受委屈吧,茯苓笑道:「青姑娘的武功,自然不能與夙淩將軍比,但是在將軍府裡也少有對手,據說夙羽將軍也是她的手下敗將。」查了一夜,她不得不承認,青家三姝名滿六國,果真是名不虛傳。

  茯苓是真心稱讚,青楓的臉色卻因為她的話,越發蒼白。其實這個結果從昨夜開始,就一直在腦海裡迴旋,她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現在茯苓告訴她大姐能驗屍,小妹會武功,這樣的她們還是她的姐妹嗎?

  如果不是,她們又是誰?

  是誰?!

  「主子?!」青楓身體裡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茯苓連忙扶住軟倒的她,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如意的聲音:「娘娘……。」

  屋內久久沒有回音,如意更大聲的叫道:「茯苓姐姐,你在嗎?」

  茯苓扶著青楓,又不能出去開門,門剛才也鎖上了,茯苓只能大聲回道:「什麼事?」

  「摯皇子他好像有些不舒服,渾身發熱……」

  「孩子……」靠在茯苓懷裡的青楓猛地坐直了身子,快步起身,衝到門邊打開門,急道:「他怎麼了?」

  如意嚇了一跳,趕緊回道:「摯皇子好像病了,身體好燙,您快去看看吧。」

  青楓急得快步跑回屋內,剛推開門,就聽見孩子哇哇的哭聲,青楓心疼的從沈瑤手裡接過孩子,小傢伙本來身子就熱,再這樣大哭了一場,整個臉憋得紅紅的。青楓把臉靠近孩子的小腦袋,感受到一股灼熱之氣襲來。

  「怎麼這麼燙?剛才不是好好的?!」昨晚開始,她就一直想著大姐和小妹的事情,直到現在才好好抱抱孩子,都怪她沒有照顧好孩子。一夜的煎熬再加上此刻的自責,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看她這樣,如意和沈瑤驚得雙雙跪地上,「奴婢該死,小皇子本來已經快睡了,不知怎的忽然就哭了起來,奴婢剛才摸他額頭,才發現他身子燙得厲害。」

  茯苓輕輕撫上孩子的手腕,發現脈象有些奇怪,不過小孩的脈息本就比較弱,茯苓也沒給孩子診過脈,只能安慰道:「主子別太擔心,可能是滿月那日感染了風寒,並無大礙的。」

  茯苓是醫女,她都說無礙,應該沒事的。平復下快六神無主的心,青楓問道:「請御醫了沒有?」

  「嵐兒已經去請了,奴婢再去看看。」如意趕緊起身退了出去,看來只請林太醫還不夠,應該再把王太醫也請來才是,若是小皇子有什麼閃失,她們掉幾次腦袋也擔待不起。

  把孩子抱在懷裡哄了一會,他身子雖還是燒得很,好歹是不哭了。青楓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安定了一點。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青楓輕聲叫道:「茯苓……。」

  茯苓躬下身子,青楓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去把我姐姐請過來,現在就去。」

  「是。」茯苓連忙點頭,樓夫人會驗屍,或許醫術也很厲害也說不定。

  「等等。」茯苓剛要出門,青楓又說道:「就說我很想念她,讓她進宮一敘,小皇子發燒的事情不要告訴她。」

  「是。」

  為何不能告訴樓夫人呢?從昨晚到今天,茯苓已經一肚子疑問了,只可惜看主子緊張的程度,從她那只怕是不會得到答案的。

  青楓將兒子抱在懷裡,看著兒子安靜而微紅的小臉,聽著他略顯急促的呼吸,昨夜至今一直惶惶不安的心似乎緩緩平靜了下來。

  即使別人言之鑿鑿,她還是不敢也不願意相信大姐和小妹真如他們所說,所以……她要親自試上一試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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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5 05:32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33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試探(下)

  早已過了換崗的時間,明澤仍是等在清風殿外,昨夜發現黑衣人的事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是既沒抓到人,清風殿內更沒有任何異狀,他也不想費事報上去。等了一宿,不過是為了能和她說一句小心,只是在這殿外站得越久,他越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再等下去又能怎樣,一個侍衛,怎麼能和一位娘娘私下說話?還是罷了吧!

  明澤站直身子,正要離開,一道熟悉的淺藍色身影從裡面快步走出來,明澤想也沒想便叫道:「等等。」

  茯苓腳步一頓,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你叫我?」

  這是什麼表情?他叫她值得這般驚訝,明澤心裡暗暗腹誹,臉上仍是那幅冷冰冰的樣子,「昨晚我發現附近有黑衣人出沒,你讓她……清妃娘娘多加小心。」

  茯苓聽到黑衣人幾個字的時候,心下一驚,倒是沒注意明澤不經意低聲說的那個「她」字,只急著問道:「他闖進清風殿了?」

  「沒有。」

  需要這般暗暗的提醒,看來他是沒抓到人,估計連那黑衣人是誰要去哪也清楚吧。」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想起主子的交代,怕出宮的時間晚了,說完茯苓行了個禮,對他微微一笑,便離開了。

  明澤留在原地眉頭微蹙,茯苓的笑如春風輕撫般輕柔,任何人都會覺得很舒服吧,只是他忘不掉的,卻是雨夜裡那一抹狼狽而絕麗的笑顏。

  孩子身體的溫度好像越來越高了,青楓抱著孩子焦急的在屋裡走來走去,這時如意領著王智楊、林豐兩位御醫匆匆趕來,兩人進門就跪拜行禮:「參見清妃娘娘,娘娘千歲……」

  青楓哪裡還去理會這些虛禮,急道:「好了,別多禮了,快給皇兒診治,他身子熱的像要燒起來似的。」

  「是。」

  青楓將孩子輕輕放在大床上,看著兩位御醫一一為他診脈,她很想知道孩子的病情,又不敢打擾御醫,眼光在孩子和御醫之間來回流轉,這時候御醫就算一個皺眉的表情,就足夠讓她心驚肉跳。

  好不容易,王智楊收了診具,離開了床沿,青楓連忙問道:「王御醫,皇兒他如何?」

  「娘娘請放心,摯皇子未足月便降生,身體本就孱弱,這次應該是感染了風邪,熱不能發,故此高熱來得又急又猛,待下官煎幾副藥,給摯皇子服下,應無大礙。」

  無礙嗎?青楓還是不放心,回頭問還在床前診脈的林豐:「林御醫?」

  王智楊乃是皇上御用御醫,又是黃老太醫的親傳弟子,林豐自然不敢反駁他的診斷,再說小皇子的脈息有力,只是高熱不散而已,王御醫說無礙,那便是無礙了。林豐連收回手,附和道:「正如王御醫所言,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青楓輕輕舒了一口氣,「如意,你隨御醫去取藥。」

  「是。」

  得到兩位御醫的保證,青楓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一些,也能坐下來歇會,將兒子抱在懷裡,怔怔的盯著他紅紅的小臉,青楓什麼都不想去想,只靜靜的這麼看著他就好。

  「娘娘……娘娘?」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幾聲低喚,青楓愕然的抬起頭,沈瑤指了指屏風外,青楓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兩人等了好一會她也沒有回話,茯苓輕柔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主子,樓夫人來了。」

  青楓身子不由抖了一下,沒有了以往得見家人的欣喜和期待,現在的她只覺得心砰砰直跳,緊張不已又惴惴不安,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青楓才回道:「進來吧。」

  卓晴剛走進內室,就覺得青楓有些奇怪,她坐在床上直直的盯著她看,臉色白中泛青,像是從沒見過她似的。與昨日滿月宴時相比,今日的她神情恍惚,憔悴許多。不過即使現在她看起來情況很糟糕,卻還是將孩子抱在懷裡,卓晴搖搖頭,勸道:「帶孩子是很累的,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姐姐特有的清潤嗓音在耳邊響起,青楓眼睛一紅,趕緊低下頭,掩下眼中因情緒起伏而湧動的波瀾,輕聲回道:「嗯,昨晚孩子一直鬧,我只是睡得不太好而已。」

  照顧嬰兒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卓晴只當青楓是真的太累以致精神不濟,她今日怪異的模樣,卓晴倒也沒深究。

  再次抬起頭來時,青楓平靜許多,對著身旁的茯苓和沈瑤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

  兩人依言退下,卓晴看向青楓懷裡的寶寶,孩子閉著眼睛,小小的眉頭卻還是皺著,兩隻小手握成拳頭,不時的動幾下,卓晴笑道:「這孩子倒有幾分燕弘添的影子。」

  青楓沒接她的話,沉默了一會忽然說道:「給你抱抱。」

  「好。」卓晴也沒多想,把孩子抱在懷裡。在她看來,小孩子就是天使與惡魔的綜合體,看著很可愛,折騰起人來可夠嗆的。剛接過孩子的時候,卓晴只覺得他軟綿綿的,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孩子不對勁。隔著厚厚的衣服,還是能感覺一股熱浪襲來,卓晴看向懷裡的小傢伙,剛才只當是孩子膚色粉嫩,現在仔細看來,這孩子的臉頰和前額紅得不太正常。卓晴伸手輕撫了一下孩子的額頭,遂即說道:「他在發燒。」

  發燒?青楓猜想她是說孩子發熱的事情,淡淡的回了一句:「嗯。」

  「你傳御醫給他看了嗎?」

  「御醫說小嬰孩發熱是常事,沒什麼大礙。」

  青楓似乎並不重視的語氣,讓卓晴皺起了眉頭,「嬰兒發燒雖然很常見,但是也很危險,若是他的體溫在短時間急速高升很容易導致短暫抽筋,他又是早產兒,抵抗力本來就弱,你不能掉以輕心。」

  卓晴將孩子平放在床上,輕輕解開包的嚴嚴實實的衣領,孩子脖子的位置比臉更加紅,還有些許紅腫,不需要借助嘴,鼻子能正常呼吸,卓晴俯下身子貼著孩子的胸口聽了一會,肺部也沒有太多雜音,看樣子不像是普通感冒引起的發燒,像是炎症引起的。

  「那我應該怎麼辦?」青楓一邊問著,一邊仔細的觀察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青楓都沒有放過。

  卓晴初步檢查覺得可能是扁桃體發炎導致高燒,心想宮裡有什麼多御醫照顧著,孩子應該沒問題,便隨口說了幾句孩子高燒應急的常識:「屋裡的火盆都撤了吧,窗戶也別關這麼緊,給他多喝點水,孩子發燒,就算下午退了,晚上體溫也很容易又上來,你們就幸苦點,多注意他,要是晚上體溫實在太高了,就用溫水給他敷頭頸、腋下、手心腳心,記住別用太涼的水。」

  卓晴說完,也檢查得差不多,一邊給孩子系好衣服,一邊問道:「記住了嗎?」

  好一會,青楓也不回答她,卓晴奇怪的抬頭看去,青楓仍是那樣盯著她,比她進門時的目光更加專注,似要將她看穿一般。卓晴也不說話,任由她看著,只是那雙瑩亮的雙眸竟漸漸染上了濕氣,卓晴心下一愣,擔憂的問道:「你怎麼了?」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親密無間,也許別人需要通過驗證她胸前的字來證明她是不是青靈,她卻根本不需要。刺青再精妙,母親能做到,也一定還有人能做到,可是很多東西是偽造不了的。大姐臉上每一顆小痣,每一道笑紋,甚至指甲的弧度,手掌的紋路,她都清清楚楚。青楓無比的肯定,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姐姐!只是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溫婉的笑,眉宇間總凝著絲絲暖意,現在這個人,說話做事乾淨爽快,神色清冷。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這具軀體裡,裝的是另一個人一般。耳邊響起的還是熟悉的聲音,青楓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與記憶中的大姐交疊了,但那清冽的眼神,又讓她們怎麼也融合不到一起。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問眼前的這個人,青楓喃喃低語:「為什麼,你要和以前不同?」

  卓晴眉鋒微揚,她似乎知道青楓今天行為怪異的原因了,想了想,卓晴平靜的回道:「我真的不知道,以前的青靈是什麼樣子的。讓你疑惑和失望了,我很抱歉。」

  不記得了嗎?僅僅是失憶忘了嗎?她的種種變化豈是一句失憶能解釋?但若不是失憶,這個人怎麼能這般坦然淡定的面對她?青楓不想再去思考,再去推敲,直視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青楓沉聲問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

  那雙眼睛焦急而驚惶,同時也清澈澄明,卓晴知道,這時候的青楓拒絕一切的欺騙。其實她從來都沒想要欺騙青楓,只是以前不知從何說起,如何說起,既然現在她已經感覺到,那麼今天是不是就是一個坦言的好機會呢?

  青楓屏住呼吸的等待著,「我……。」卓晴才剛說出一個字,一陣紛雜的吆喝聲從遠處響起:「失火啦!失火啦!」

  突來的意外打斷了卓晴的話,青楓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倖?因為此刻她就已經在擔心,如果這個人說出「我不是」,自己又該怎麼辦?!

  「主子!」緊閉的門被茯苓一把推開,她神色有些慌張,不等青楓開口,已經快步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冷宮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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